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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质量发展的增长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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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世锦[1]



一、区分三种增长率


2018年的中国经济,有诸多出乎意料之事,如中美贸易摩擦、民营经济预期不稳等,但经济增长进程尚在预期之中。从我们一直采用的经济增长阶段转换分析框架看,从2010年第一季度开始的增速回落,到2016年第三季度开始触底,逐步进入中速增长平台。触底和反弹是一个试错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从过去两年多的情况看,构成高增长重要来源的基建和房地产投资的历史需求峰值已过,在增速回落的过程中,仍在寻找与中速增长相适应的新均衡点。新均衡点找到后,整个经济的中速增长平台才能稳下来,进入一个较长时间的稳定增长期。

从目前情况看,2019年经济仍有一定的下行空间。决策层提出了稳增长的任务。在这个任务要求下,可以看到几种不同的方法。

一种是继续沿用老方法,主要是通过扩大基建投资来稳增长。这种方法看起来轻车熟路,但面临着杠杆率上升、投资空间减小、效率下降等难题。

另一种方法是将近期的增长回落归结于去杠杆以及从紧的宏观政策,主张通过宽松的货币政策和“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维持已有的增长速度。

还有一种方法是主张尊重增长阶段转换的规律,适当降低增长预期,在保持适度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同时,把着力点放到实质性深化改革,拓展新的增长来源,争取中速平台上有活力、可持续、韧性强的增长。

在讨论这几种不同方法之前,有必要区分三种不同的增长率。

首先是潜在增长率。经济学将潜在增长率解释为资源得到充分或最大化利用后的增长率。有观点主张实现充分就业的增长率就是潜在增长率。潜在增长率一定程度上是一种理想状态,或者说是一种可实现的理想状态,可以将其理解为在已知或可利用的技术和资源配置方法条件下,资源得到充分利用后的增长率。

如果这样定义潜在增长率,现实中将会看到两种情形,即可实现的和不可实现的潜在增长率。前者指可利用的技术和资源配置方法都得到利用;后者指由于体制政策和其他原因,至少部分可利用的技术和资源配置方法未得到利用,或者说,只是部分利用了这些技术和资源配置方法。于是,我们就可以将可实现的潜在增长率理解为真实意义上的潜在增长率,而不可实现的潜在增长率则可称为“可及增长率”,也就是可实现的潜在增长率。潜在增长率、可实现增长率和实际增长率,我们就区分了这三种不同的增长率。

提高经济增长效率,就是要缩小乃至消除这三种增长率之间的差距,使实际增长率等于潜在增长率。可及增长率与潜在增长率之间的差距,可称为差距1,缩小这一差距主要依赖于体制变革和结构性政策实施。可及增长率与实际增长率之间的差距,可称为差距2,缩小这一差距主要通过货币政策、财政政策等宏观经济政策调整。

中国现阶段面临的挑战是,潜在增长率在合乎规律地下降,与此同时,差距1依然存在,有时候还在扩大。差距2表现为所谓“产出缺口”,既可以是正的,实际增长率大于可及增长率,也可以是负的,实际增长率小于可及增长率。由于对高增长的诉求强烈,实际增长率低于潜在增长率的情况并不多见。通过深化改革缩小差距1的呼声始终存在,有时相当高涨,但往往难以落地。相反,通过放松宏观政策使实际增长率达到或超过可及增长率的呼声,则容易得到响应。于是经常会看到缩小差距2掩盖或替代缩小差距1的倾向。

回到当下的政策选择,尽管表述方式不一,放松宏观政策的呼声再次响亮起来。一段时间以来,对降杠杆问题存有争议。降杠杆不可能一蹴而就,对其长期性、复杂性要有足够估计。但杠杆率过高依然是不争的事实,在稳杠杆的基础上将杠杆率降低到合适水平的目标不能放弃。必须明确,过松的宏观政策并不能改变潜在增长率,也不能缩小还可能扩大差距1。而解决差距1的问题,恰恰是下一步稳定并优化经济增长率的关键所在。



二、高质量发展的五大增长来源


潜在增长率是一个动态概念。进入中速平台后,以往在高速增长阶段作为主要增长来源的基建和房地产投资、汽车和其他的重要消费品,相继越过历史需求峰值,逐步找到“比历史需求峰值低一些,比成熟增长阶段高一些”的新均衡点。这些需求对中速增长的存量稳定仍有重要作用,但对增量贡献已经很小了。出口也在经历大体相同的变化,对外投资的重要性相应上升。根据可借鉴的国际经验和中国实际,中速平台上的增长速度有很大可能稳定在5%~6%之间。

由于中国经济规模已经很大,即使保持这样的增长速度,每年经济的新增量依然位居全球前列。支撑这样的新增量并非易事。扩大并稳定中速平台上高质量发展的增长来源,将是一个重要挑战。在今后较长的一个时期内,中速平台上高质量发展大体上有以下五个方面的增长来源。

第一,低效率部门的改进。迈克尔·波特在分析日本竞争力时提出,日本存在着一个面向全球市场竞争的出口部门,还有一个主要面向国内市场、缺少竞争的基础部门,这种效率差异很大的二元结构,成为制约日本发展的不利因素。这种情况在中国不仅存在,而且更为突出。中国基础部门主要由国有企业经营,长期存在行政性垄断,市场准入和竞争严重不足,效率低下成为自然而然的结果。一些年来,这些领域也推动改革,虽然时有反复,但大的格局并未改变。部分企业的切身体验和实证研究都表明,中国的能源、物流、通信、土地、融资等基础性成本,要比美国高一倍以上。除了少数由于资源禀赋原因外,主要是因为中国相关行业不同程度地存在行政性垄断。另一个例子是城乡之间生产要素流动受阻,尤其是农村集体土地和农民宅基地无法进入市场。在助推城市房价的同时,更使农村错失了大量本来可以获得的发展机会。

第二,低收入阶层的收入增长和人力资本提升。收入分配差距过大对经济增长的含义是,相对于适度的分配差距,那些收入过低人群本来可有的需求空间得不到利用,从而降低了经济增长速度。反过来说,如果低收入阶层的收入能有所提高,接近或达到中等收入水平,将会形成很大的需求增长空间,直接提供增长动能。相关研究表明,近年来中国收入分配差距有所减小,但仍很大。正在进行的脱贫攻坚对经济增长的意义在于,它直接提高了消费需求。可以想象,如果贫困人口能够稳定脱贫、如果农村人口转入城市、如果城乡低收入阶层能够逐步进入中等收入阶层,将会释放出多大的需求潜能。这部分需求潜能是中国经济下一步增长空间最大也是相对易于获取的。

提升低收入阶层的人力资本是另一项重要任务,从长期看更为重要。贫困是因为人力资本严重不足。而人力资本严重不足,部分原因是从儿童营养保障到医疗、教育、就业等条件的匮乏,部分原因则是诸多方面的机会不均等导致。从全社会角度看,提升低收入阶层人力资本的空间最大,经济和社会效益也显而易见。在中国人口结构发生重要变化,在劳动年龄人口和就业人口总量下降、老龄化速度加快的背景下,提升低收入阶层人力资本尤为重要。

第三,消费结构和产业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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