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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头颅尚在好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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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柄以红绸缠绕,柄头是一个铜环,钱二右手的无名指、小指扣在里面。刀刺人人体后,以无名指、小指的挑力拔出刀,再刺第二下。此握法的连续拔刺速度,比五指都握在柄上的握法快一倍。

    刀刺三下,是右肾、肝区、脖颈动脉。俞上泉眼蒙薄雾,似将垂泪。画着方格墨线的木块洒了一片血,中刀者是松华上人。

    赵大歉意地说:“上人,我没有权力在名单上删去您的名字。”

    满身血迹的松华面部沉静,言:“我没有想到你在说谎。但我却想清楚了,佛没有欺我。”

    钱二皱眉,叫了声“什么?”,刀从松华后腰抽出。

    松华脖子一软,仰面瘫倒,嘴唇轻动,似在说着什么。钱二俯身倾听,松华头斜而死。赵大叫道:“说了什么?”

    钱二抬头,一脸诧异:“人间真是佛境。”

    赵大发出一声怪笑:“他像狗一样给我们杀了,人间怎会是佛境?”钱二也笑了:“这个蠢和尚.不知道我俩来自底层,自小见多了江湖骗术,还能被他那两手妖法吓住?”

    赵大笑声止住,阴脸看向俞上泉:“妖人已死,下一个轮到你。”俞上泉眼含之泪滑下,钱二窃笑:“哭已来不及了!”

    赵大却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俞上泉不是乞求之泪,似是被什么感动。顺着俞上泉视线,赵大扭头,看到画着方格墨线的木块。

    木块洒着松华之血,在自行剥落,木屑薄如落叶,霎时在地上积了五厘米厚。

    两尊并列的佛像显现,眉眼的慈悲神态,经过精雕细刻。

    却是赵大、钱二的五官。

    匕首颤抖。赵大向松华的尸体鞠了一躬,向钱二使个眼色,转身出屋,钱二疾步跟出。两人从后院行至前院灵堂时,掏出手帕捂住口鼻。灵堂内的日本人皆睡倒,堂内有一炷粗香飘着淡青烟气。钱二快步入堂,掰断香头,扔在地上踩灭。

    他俩以一炷迷药之香,迷倒整堂人。钱二左手捂脸上手帕,右手持匕首,行一步刺三刀,将瘫睡的日本人逐一杀死。

    赵大站在堂外,审视钱二有无遗漏,忽感后背一寒,扭头见俞上泉站在身后。此时钱二已杀完,跳出灵堂。

    赵大:“俞先生,我已放过了你们,你还要怎么样?”

    俞上泉低头站立,不作回答。赵大注意到他眼光迷离,似有极重心事,又问一声,俞上泉仍未答,赵大来不及追究,向钱二做个手势,奔过前庭,出了寺外。

    赵大、钱二以在屋顶上的夜行速度在街面奔驰,m了静安街口,回头见俞上泉仍在身后。赵大:“竞能跟上我们的步子,俞先生,您学过武功?”

    俞上泉停住脚,迟疑答道:“我心有困惑,忘了身体,所以也就跟上来了。”

    赵大:“你的困惑是什么?”

    俞上泉:“……我该去哪儿?”

    日本与中国均非他的存身之地,赵大眼露同情,沉吟片刻,道:“回家吧。,”

    松华上人的尸体在半个小时后,渐变为红棕色,又过半小时,红棕色上隐约泛起一层金色,驻睛细看,却又没有。修为高深之人,方能有此尸变,佛经上称为“紫金檀体”。

    大竹低声诵咒,所念是灵堂中发的《佛顶尊胜真言》小册子。西园在自行剥落成的木佛前跪拜。室内静寂,不知过去多久,世深顺造缓缓走人,一张因疲惫而麻木的脸,一身肮脏的和服,和服上有数道未干的血迹。

    他在木佛旁坐下:“俞上泉……死了么?”

    松华死前让木块显示佛形的奇迹,持续震撼着西园,心底虽有与世深重逢的激动,却语调平静:“未死,走了。您遇到一刀流的追杀?”

    世深“唉”了一声,扶腰起身,一步一歇地出屋。他去寻俞上泉了……西园胸中酸楚,扭身看向大竹,俞上泉走时曾与大竹对视一眼,之后大竹便持册诵咒。

    西园:“大竹先生,我们用什么说法,向陆军司令部交待?”大竹瞥来一眼:“照实而说。”西园:“俞先生走时,我们没有拦他――也照实说么?”

    大竹叹一声,许久,道:“真羡慕俞上泉,中国广大,可以说走就走。”

    赵大与俞上泉并排而行,钱二走在前方二十米。路上遇到五股巡逻的日本兵,钱二发出警示后,赵大便拉俞上泉躲入附近弄堂的阴影中。

    警示的工具是一片理发师磨剃刀的皮条,抓住两头一绷,会发出轻响。夜行中,后面人难以看到前方人做出的手势,所以用声响交流。

    天如劣质蜡烛,铅灰色。俞家石库门前,赵大、钱二向俞上泉作别。赵大道了声“保重”,俞上泉没有回应,赵大:“你觉得我们杀了松华上人,必受天谴,所以对我不说保重?”

    俞上泉垂头,赵大笑道:“松华肩负着密法归华的使命,杀死他是我的使命,否则一代高僧又怎会死于我手?是命,就没有善恶,没有报应。对我说声保重吧,毕竟我没有杀你。”

    俞上泉:“我不是吝啬对你说,是承担不起你跟我说的保重。”赵大仰头望天,东方天际有了日出的红兆,如死鱼腹部渗出血色。

    赵大:“我们彼此都不要说保重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和那两个日本人么?”俞上泉无语,赵大自问自答:“因为木佛长出我的脸,看了高兴。”

    家中,有玉米粥。家中有母亲和两个妹妹,大哥去了东北,在日本扶持的满洲国就任铁路局局长的秘书,每月有一封信来,有一笔汇款;二哥去了陕北,音讯全无。

    俞母挂了一条项链,上系一块小牌,为文殊菩萨画像。是两个妹妹从庙里请来的,俞母言:“她俩说佛保佑我,我说好啊,便戴着了。”

    早醒的两个妹妹眼皮未能完全睁开,散发着热乎乎的气息,如初生的小动物。她俩怎么知道要信佛的……俞上泉咽喉略疼,道一声:“很好。”

    二楼,是他的房间,有父亲留下的旧棋盘。俞上泉躺上床后,说:“母亲,把它拿出去。”它在,便不成眠。

    睡眠很久才来,来了便持续很久。第二天F午,俞上泉方起身,闻出身上有鱼腥气。睡时流了多少汗?立于地板后,感到头沉如铁,体内有一线从咽喉垂到脚跟,隐隐作痛。

    自己在日本的经历未及细述,母亲仅问了句:“平子照顾你么?”他仅点下头。对于他超长的睡眠,家人未问,只是觉得他疲惫了。不急于交流,才是亲人。

    醒后,有玉米粥。坐在一楼,吃下一碗。母亲又给他添上一碗,平常地吃下。再添一碗,依旧吃下。第五碗时,母亲道:“缓一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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