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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理查德·麦加拉·赫尔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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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多万人口,几乎所有的市民都冲向了两边的人行道,个个情绪激动,女人们像青少年一样欢呼尖叫。赫尔姆斯发现由于欧洲的混战,这个告别了五年再次见到的大都市里,那些纵横交错的河流、湖泊、公园和森林已经了无生机;柏林的工业区,到处都是工人们所居住的陈旧公寓街区,不到五层楼高的建筑将雄伟的城市中心围成一圈;蒂尔加滕动物园与纽约中央公园规模不相上下,雄伟的勃兰登堡大门,一条宽阔的一英里长的大街两旁,在菩提树下林立着专卖店、咖啡馆、豪华酒店、企业总部和有上百年历史的巴洛克式建筑。但希特勒认为,柏林“就是杂乱无章的建筑堆积”,并打算将其建成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首都。他任命年轻的建筑师阿尔贝特·施佩尔对城市进行改建,建筑蓝图相当宏伟且冠以新的名称“日耳曼尼亚”。

赫尔姆斯在维滕贝格广场附近的贝鲁特大街34号找到了一间一居室公寓,房租每月65马克。维滕贝格广场是柏林西部的大型购物广场,有一座巨大的西方百货大楼。他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到一家名为“塔韦尔纳”的意大利餐馆就餐,很多记者同仁们都喜欢那里的饭菜。或者去公寓拐角的一家咖啡馆,那里的啤酒和罗宋汤都很便宜。维滕贝格广场有个柏林最古老的地铁站,赫尔姆斯每天早晨乘地铁到菩提树下大街的合众社办事处上班。

该办事处处长弗雷德里克·厄克斯纳是来自新奥尔良的新闻老手。年仅33岁,图兰大学法律系毕业。最近十年,他一直在欧洲做新闻报道,除德语外,还会讲三种语言。厄克斯纳手下的人个个与众不同,令赫尔姆斯非常着迷。其中包括外国通讯员爱德华·比蒂,他体格魁梧,玩世不恭,垂涎美食和名贵佳酿;保罗·克奇克梅提是个匈牙利犹太人,个头矮小带点驼背,翻译天才,翻译的速度能跟上希特勒演讲的语速,而且一有空就写关于数理逻辑的论文。

厄克斯纳起初给赫尔姆斯布置的都是零星的小任务:翻译德语演讲和文件,发电报给合众社拉丁美洲的重要客户;如果纳粹控制下的媒体内容包含重要的政策声明,就对文章进行改写;或者报道各种颁奖典礼和德国将军的葬礼……赫尔姆斯需要历练。他天真地认为,现在的柏林与他五年前在这里读书时差异不大。渐渐地,他才开始注意到德国人对外国人冷若冰霜,甚至都不愿意和他闲扯。因此,他的社交生活就被局限在了身在柏林的美国人的圈子内,诸如美国大使馆的外交官和其他报道希特勒的美国记者。

新闻业的精英纷纷来到了柏林,像《纽约晚邮报》精明能干的“红色” H. R. 尼克博克,《纽约先驱论坛报》见多识广的拉尔夫·巴恩斯,还有美联社分社社长兼柏林外国记者团团长路易斯·洛克纳。年轻的赫尔姆斯作为其中一分子,激动万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激进派记者威廉·夏姆尔有时显得有些急躁易怒,至少赫尔姆斯这么认为。但夏姆尔对这位合众社新人倒是颇为欣赏,因为他与之前的那些初出茅庐的记者不同,似乎在欧洲历史和德语方面都训练有素。《芝加哥每日新闻报》驻柏林记者华莱士·德尔与其结下了终身的友谊,大学期间他就曾为赫尔姆斯施展的那种魅力和智慧所倾倒。《芝加哥论坛报》西格丽德·舒尔茨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记者,曾对纳粹暴行进行了披露而触怒了当权者。圣诞节的时候,她请赫尔姆斯吃过饭。他们最喜欢的去处,也是赫尔姆斯现在经常光顾的地方——菩提树下大街豪华的阿德隆饭店的酒吧。素有宫殿之称的阿德隆饭店有宽敞的前厅、室内花园和大型宴会厅,侍者身穿蓝色束腰外衣,戴着白色手套。这里是外国新闻记者和政府官员的社交中心,位置就在总理府和帝国政府部门的旁边。希特勒的宾客都下榻在阿德隆饭店,以便盖世太保监听。外国记者协会在该酒店举办年度晚宴和舞会,而纳粹高官想到一晚上都要与记者们推杯换盏的时候,都不屑一顾。

美国大使威廉·陶德经常在其蒂尔加滕动物园的官邸主持英美两国的记者招待会,赫尔姆斯成了受邀的常客。这位满腹经纶的大使有个27岁的女儿玛莎,性感迷人但严重纵欲过度,很快赫尔姆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他请她吃了一顿晚餐,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理会过赫尔姆斯。也难怪,因为她已经有足够多稳定的情人了,无法再容纳一个新手。与玛莎同床共枕的男人,根据不同时期,分别包括希特勒的新闻助理、法国大使馆的第三秘书、盖世太保头目和后来被发现是人民内务委员会间谍的苏联外交官等。曾经一度,希特勒的新闻助理甚至想让她勾引元首,但是没有成功。

美国记者中有少数纳粹同情者,但大多数都很勇敢地报道了希特勒备战的情况,以及其政权对犹太人、共产党人和政治对手的残酷暴行。想不报道这些都难:准军事部队团伙例行公事般地在柏林大街上游逛,光天化日之下挟持德国人认为的不良分子,或袭击那些不举起右手向纳粹敬礼的外国人。记者离开弗里德里希夜总会时,总能听到附近纳粹党冲锋队大厦传来正在遭受严刑拷打的受害者发出的尖叫声。保罗·约瑟夫·戈培尔设立了巨大宣传机构来吸引美国游客和拉拢记者。对于那些被视为过于敌对的记者,德国政权毫不心慈手软,驱逐了24个人。而那些被批准留下来的记者,如果纳粹认为他们的报道有所冒犯,就会在德国政府的报纸上对他们进行猛烈抨击,或者直接将报道者一顿毒打。那些记者甚至会被政府暴徒绑架,直到美国大使馆与德国官方交涉后,才会被释放,合众社的克奇克梅提就是鲜活的例子。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数年后赫尔姆斯却说自己从未亲眼见过柏林“这些可怕的方面”。有一次他被传唤到宣传部,一位新闻“裁判员”指责他署名的一篇无关紧要的报道。那是一篇关于德国电影业的文章,被很多地方转载,甚至出现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一家报纸上。赫尔姆斯并没有因为这一段小插曲而感到惊慌。但和当时许多美国人一样,他发现希特勒和他领导下的德国让人很难理解。而且赫尔姆斯对眼前的事实非常清楚,正如他在1938年离开德国后所写的文章中描述的那样:“希特勒已经‘粉碎’了他的反对者,操纵了他的连任。现在是一匹‘战狼’,热衷于两大‘妖怪’——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分子。”但他却认为希特勒是一个冷静而精明的政客,而不是“疯子”。赫尔姆斯此时对这位独裁者表现得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像他的同事们所感觉到的那种道德义愤。

1936年3月7日,赫尔姆斯的首篇大报道出炉。那次是被派去采访希特勒中午在德国国会上的讲话。与会的600名国会代表都是由元首亲自挑选的,聚会地点是在克罗尔歌剧院(三年前一场神秘的大火烧毁了附近的德国国会大厦。希特勒指责是共产党人所为,但许多人怀疑是纳粹分子有意纵火以发动对反对党的镇压)。在歌剧院的门口,许多猎犬在狂吠,两旁站着党卫队准军事部队,他们身穿黑色制服。赫尔姆斯一进去,就能明显地感觉到里面紧张的气氛。代表们对希特勒要讲的内容事先毫无所知。赫尔姆斯与大约50个新闻同行坐在楼厅上。会议开始,希特勒的声音低沉嘶哑,接着变成慷慨激昂的尖叫。他用了一个多小时对听众滔滔不绝大谈《凡尔赛条约》的不公正性和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危险。他尖叫道:“我决不会让令人憎恶的共产国际独裁统治降临到德国人身上!”整个过程,赫尔姆斯都在尽量快速地一字不漏地记下他所说的每句话。要知道,记者们事先从未收到过希特勒演讲稿的副本。而且赫尔姆斯觉得,希特勒情绪激愤时,唾液腺分泌太过旺盛导致讲话时含糊不清,让人更加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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