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皇帝的命令

6月16日凌晨4点至上午10点

4点左右，皇帝起床阅读将军们送来的报告，并给他们发布新命令。看起来，普军正像他希望的那样行动。他们似乎正向东撤退，也没有做向北前进以便同威灵顿联合的任何尝试。他派了一名副官到奈伊那里评估形势，因为昨天的事件一定会激起敌人的反应，不过皇帝希望英军也会后撤。拿破仑事后称，他预测鲁莽的布吕歇尔会去协助威灵顿，但是没有料想到威灵顿会驰援布吕歇尔。他认为，一次强有力的进攻会让他们出于各自国家的利益沿相反的方向撤退。实际上，他低估了他们相互协作的决心。1

然而，无论威灵顿或者布吕歇尔正在做什么，当务之急是要摧毁在前一天一直躲避他的那支普鲁士部队。为此，拿破仑的第一个计划是夺取从普军位于东部的基地通往布鲁塞尔的道路，派法军将它封锁，然后向布鲁塞尔进军，打败威灵顿的军队，或者将它赶向海边。但是，随着这一天的行动逐渐展开，他数次改变自己的计划。他原本打算继续昨天的未竟事业，以对阵齐滕为始，以进军布鲁塞尔为终的一天结果变得大为不同。要理解局面为什么会演化为后来那样，把握住拿破仑对所获机会的判断的变化至关重要。当天一早，他未曾想过会在一天之内进行两场血腥的战斗，而这正是他的疏忽，因为随着时间的推进，他应该预料到参谋与通信工作将发挥重要作用，并必须对此做出反应。

6点之前，参谋长苏尔特一直在写命令。让·德·迪厄·苏尔特足智多谋，在半岛战争期间他是威灵顿难缠的对手。作为拿破仑的第一批元帅，他冷酷、强硬、野心勃勃、毫不留情，在波拿巴多年前取得的辉煌胜利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作为参谋长的人选，苏尔特却充满争议。在1794年的弗勒吕斯战役期间，他曾担任勒菲弗将军的参谋长，对比利时那部分的地形和环境有一定经验。在西班牙，他则一直是约瑟夫名义上的参谋长，但以前从未在这一职位上同拿破仑合作过。他的副手，即原参谋长巴伊·德·蒙蒂永，因为被降职而怨恨。而匆忙中，苏尔特召集的一群参谋官没有工作经验，并且明显不如他长期受信赖的前任——贝尔蒂埃元帅——的参谋人员。他们的不足之处已经在前一天发给德隆的相互矛盾的命令上凸显出来，这导致德隆的2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旅距离前线仍有数英里之远。此外，1815年3月11日被解职前，他在陆军大臣的职位上对新主子路易十八表现出来的热忱使得自己颇不受这支主要由波拿巴党人或共和主义者组成的军队的欢迎。他重新将不怎么受军人喜爱的牧师引入各团；他为穿着英军制服、被革命政府于1795年在基伯龙打败的流亡王党竖立纪念碑；他曾起诉过几位贸然支持拿破仑、此时是自己同僚的军官。旺达姆将军拒绝同他握手，并拒不执行他的命令，除非拿破仑强令。

当天上午，拿破仑已经决定委以格鲁希要职，以突出这位元帅的权威。格鲁希将指挥热拉尔和旺达姆的军，先朝松布雷夫前进，切断那慕尔通往尼韦勒的道路，然后前往附近的城镇让布卢，切断从那慕尔通往布鲁塞尔的道路。他还需要展开大范围的侦察，尤其是对那慕尔方向，以便尽量查明普军的位置所在。2

4月，埃马纽埃尔·德·格鲁希在普罗旺斯击败了昂古莱姆公爵而获得权杖，作为拿破仑最近擢升的元帅，他是军中仅次于奈伊和苏尔特的军官，毫无疑问会获得这一职务，尽管他是否堪当此任值得怀疑。格鲁希出身于一个自由贵族家庭，他的姐姐索菲·德·孔多塞是吉伦特党人的智囊，格鲁希同她持有相同的信念，并因为在1789年支持改革而被王室卫队除名。在共和国时期他晋升为将军，不过很快就又接纳了波拿巴的政权。他在埃劳和弗里德兰会战中表现出色，1812年又负责在俄国战场指挥一个骑兵军。复辟时期没有获得委任的格鲁希集结到了皇帝的麾下，在普罗旺斯对王党的迅速胜利让拿破仑晋升他为元帅。格鲁希夫人的侄子写道，元帅是一个极其优秀、英勇的骑兵指挥官，但是从来没有指挥步兵以及多兵种协同作战的经验。他不为士兵们所知，不为同僚们喜爱，意志薄弱，无法拿定主意。总之，他害怕让拿破仑不悦，为此他不惜违逆自己的本能。听命行事的长久习惯让他失去了主动性。3

为了支援格鲁希富有侵略意味的推进，安托万·德鲁奥将带领近卫军前往弗勒吕斯。与此同时，洛博伯爵将继续留在沙勒罗瓦外围的交叉路口，确保俘虏和伤员被安全运送回阿韦讷，并负责保护存储后备弹药的炮场。从那里，他既可以支援格鲁希，也可以支援通向布鲁塞尔道路上的奈伊元帅。

就像勒菲弗-德努埃特所预期的那样，苏尔特在给奈伊的命令中假定四臂村的敌军已经于夜间朝尼韦勒或布鲁塞尔方向撤退。奈伊将占据四臂村，沿着尼韦勒路和布鲁塞尔大道派出侦察兵。如果有可能，他将在四臂村以北3英里的热纳普布置一支前卫部队，在四臂村和松布雷夫之间的马尔拜部署一个师。苏尔特指示克勒曼的胸甲骑兵加入奈伊。近卫轻骑兵与第一骠骑兵团也将前往马尔拜，除非他们正在追击敌军。

此时，拿破仑正在试探。他不知道普鲁士全军正在附近尝试集结，也不知道威灵顿在做什么。侦察兵告诉他，他所面对的普鲁士士兵至多有4万人，因此他的计划是向东北推进，先夺取松布雷夫，再占据让布卢，从而封锁从那慕尔以及位于更遥远东方的普军基地前往布鲁塞尔的主干道。避免普鲁士人的干扰后，拿破仑将带领剩余兵力急袭布鲁塞尔。

在苏尔特下发进军命令的同时，拿破仑也发布了他的指示。他的军事侍从副官和传令兵总是会传送总参谋部命令的副本，而拿破仑也喜欢引申参谋长发出的重要命令，一来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也是因为自己副官的坐骑更为优良，更富有主动性，很可能更快抵达目的地，即便面对意外事件，也能很好地阐释皇帝的意愿。拿破仑的高资历副官远非只是信差：作为皇帝的个人特使，他们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他们都拥有旅将军及以上军衔，级别要比仅仅是校官的军官高，他们经常被派去率队侦察、带领进攻或指挥分遣队。相比苏尔特发出的命令，拿破仑自己的命令会自然揭示出他的大量个人想法，如果收件人有任何疑问，或两个命令存在矛盾，皇帝的命令总是被优先执行。但是，随着重复命令的发出，总会有造成混乱的可能。

拿破仑将夏尔·德·弗拉奥派去奈伊那里。此人被认为是塔列朗的私生子，还是约瑟芬的女儿奥尔唐斯的情夫，拿破仑最富天赋的忠诚追随者之一。拿破仑在信中告诉奈伊，他正将自己的军队分为两翼与预备队。他指示奈伊占据四臂村的阵地。至于他自己的行动，取决于格鲁希尝试向松布雷夫进军后的情况。不过，奈伊需要做好在当天稍晚时候朝布鲁塞尔进军的准备，因为拿破仑希望能通过夜间急行军于第二天一早抵达那里。拿破仑的参谋们预计敌军不仅会撤出四臂村，还会撤出尼韦勒，他们假定威灵顿的前哨会随着拿破仑的前进而后撤。

拿破仑在信中向奈伊承认，可能会有一些同英军的小接触，但是他希望奈伊平静度过这一天，聚拢士兵，为晚上朝布鲁塞尔的进军做好准备。他指示奈伊在马尔拜部署一个师，从而填补两翼间的空隙，并在必要时支援任意一侧。他希望克勒曼的胸甲骑兵能停驻在布鲁塞尔大道和罗马古道的交叉路口，如此他们可以支援两翼中的任何一翼。若皇帝不需要克勒曼所部，奈伊可以命令他同自己会合。拿破仑告诉奈伊，继续将勒菲弗-德努埃特的近卫轻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