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阵亡者名单

绝大多数留在布鲁塞尔的人当晚熬到深夜，以便弄清战事最终的进展。凌晨4点，辉格党政治家托马斯·克里维从他的比利时朋友那里得知了会战的胜利，严重受伤的冯·阿尔滕将军正是被带入此人家中。休息了数个小时后，他急切地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于是在这个炎热夏日的上午11点，克里维步行前往公爵的住所。威灵顿正好在阳台上，看到他就邀请他上来。“此战非比寻常，”公爵说，“布吕歇尔和我损失了3万人。胜负难解难分，绝对是你一生中见过的最势均力敌的交锋。”1

在这一天晚些时候，威灵顿写信给他的哥哥威廉：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为绝望的一战。在过往的战斗中，我从来没遭遇过这么多的麻烦，也从未如此接近过战败。

我们的损失巨大，尤其是英国步兵中的精英，我从未见过步兵表现得这么好过。

阵线中央的英国-德意志步兵伤心欲绝，如此之多的老战友，在西班牙被削之又削的老兵，没能幸存下来。阿尔滕师的残部在他们的前线阵地扎营，不过乔治·巴林少校却只集结了他400名士兵中的42人：


不管问谁的名字，回答都是“阵亡”或者“受伤”！我坦白承认，面对这一悲伤的消息，我的眼眶就不由自主地涌满了眼泪，我感到被诸多痛苦所攫住。我的朋友，即我们师的助理军需总监肖少校，将我从这些阴沉的情绪中拉出来。我感觉自己疲乏到了极限，我的腿又异常疼痛。我和朋友在士兵们为我们收集的一些稻草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我们正躺在一具死尸和一匹死马之间。2

早上，肖和巴林埋葬了冯·翁普特达上校——拿破仑众多最为勇敢和服役时间最长的对手之一，也埋葬了许多其他老朋友和战友。

对军医来说，他们的工作在战斗结束后仍然会持续很久。他们中的大多数，就像是近卫骑兵约翰·詹姆斯那样，“和我的同事一起，完全忙于在后方救治数量众多的伤员”，除了初始阶段，没有目睹大部分战斗：


我们在战线后方的工作非常严峻，大多数时候要一直持续到深夜。工作场面太过恐怖以至于无法写在纸上，但是我想说，我是不会忘记绝大多数伤员努力隐忍不发出声音的英勇样子的。考虑到在这种场合下手术只能仓促进行，受伤的士兵在一旁等待手术，如果他们看到我们可怕的工作场景，知晓自己便是下一个躺在满是鲜血的手术台上的人，同时他们还目睹截肢的痛苦场面，虽然手术操作起来很快，但是总体来说他们需要承担更长时间的折磨，包括在术前等待过程中经受的煎熬，这样一来人们就会完全了解到我们的士兵是由什么打造的了。大多数伤员被马车或者其他可以找到的交通工具送往布鲁塞尔的医院。一想到他们要在漫长而颠簸的马车旅程或疲倦的步行旅途中一定会承受的痛苦时，人们的心就会紧缩一下。接下来伤兵一般只需忍耐疼痛，烦心坏疽蔓延。3

对于一场一般水准的会战来说，英国军医预计会有10%的伤亡，但是在滑铁卢伤亡率大约比这高3倍。因为士兵的国籍和连续几天的战斗而无法细究具体的数据，不过可获得的最好数据表明，滑铁卢当天威灵顿的军队有3500人阵亡、3300人失踪、1.02万人受伤。失踪者中大约半数被证明阵亡，而伤者中1000至2000人不久就死了。1816年4月13日的一份报告指出，在3天的战斗中7678名英国人和KGL士兵受伤，其中856人死亡，854人仍在医院，236人截肢后幸存了下来，5068人重新加入了原部队，506人获准退役，167人转到卫戍岗位。总死亡人数是最初报告的1.5倍。4

在普军激烈交战的地方，伤亡率甚至可能更高。在滑铁卢，他们共有1200人阵亡、1400人失踪、4400人受伤。在瓦夫尔的激烈交火中，另有2500人损失。

法军的损失无法计算。6月23日，当苏尔特元帅在拉昂检阅时，他们总共集结了大约3万人，剩余4万多人下落不明，不过其中许多人开了小差。法国新闻界估计，滑铁卢的损失在2.4万至2.6万人之间，其中包括6000至7000人的俘虏。这个数字虽小但是并非无法想象，虽然可能有更多的人受伤或阵亡。5根据最近的军官阵亡记录分析，法军共有207人阵亡或失踪，而盟军则是279人，有理由认为法军的伤亡相对盟军要低一些。6通常认为法军的损失更高，因为他们是进攻的一方。在大多数会战中，进攻方的损失都要高一些。而在普军对普朗斯努瓦的猛烈攻击中，他们蒙受的损失要比法军高很多。但对威灵顿阵线的进攻是零星的，而面对骑兵，英国步兵通常会停止射击。在进攻间歇，有炮兵轰击和长时间的散兵交火，但考虑到法军炮兵和散兵的可观数量优势，威灵顿的军队有可能承受了更多的损失。

20万人在一个不足2.5平方英里的战场上厮杀。当晚，可能有多达4万具死尸和重伤者躺在战场上。不可能少于两万，连同几乎一万匹死亡或者濒死的马匹。大部分尸体集中在战斗最为激烈或是被炮兵屠戮的位置，在一些地方尸体还被堆了起来。盟军方阵的位置仍被成列倒下的士兵的红色外套清晰地标记了出来，不远处则堆放着法军骑兵和他们坐骑的尸体。在拉艾圣后面可以看到一些区域布满了被砍倒的胸甲骑兵和英国近卫骑兵的尸体。拾荒者逼近死者和一息尚存者，他们先搜刮这些人的贵重物品，之后是他们的衣物，使得他们赤身裸体，尸体散落在地或者像在四臂村一样被大雨冲到了沟渠内。

天空在日落时分放晴，因而当天这个寒冷的夜晚月光森然，不时还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和呼喊、呻吟声。苏格兰灰骑兵团的一个中士在写给他妻子的信中说：“相信我，亲爱的玛丽，那些可怜人请求上帝将他们带离这个世界，他们的哭喊声吓到了马匹。”但是绝大多数一线士兵，像汤姆·莫里斯一样，因暂时性的耳聋而幸免于难：“如果我们能听到那些可怜人在夜里的哭泣声和尖叫声，那将非常可怕。不过会战中火炮的持续怒号对我们鼓膜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们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内除了火炮的轰鸣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7

在法军火炮阵线附近，到了将受伤的弗雷德里克·庞森比团长的身体当成掩体的法国散兵离开的时刻了。“临近晚上，火力变得愈加猛烈，他告诉我我军正在进攻，在打完最后一发子弹后，他说‘再见了，我的朋友，我们要撤退了’。”不久之后，一个普军骑兵中队从庞森比身上骑马踏过，给他造成了几处挫伤。“一般情况下，马匹会避免踩踏人，”这名骑兵指出，“不过这片区域太拥挤了，它们无处落脚。”夜幕逐渐降下，庞森比此时了解到他们已经得胜了。早前，他认为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人世，但是此刻似乎呼吸变得更为容易，他开始希望获得救助。他被普鲁士人劫掠，不过随后他感到十分口渴，由于失血庞森比愈发口渴，他说服了一个英国士兵留了下来。

19日早晨，那个士兵找到了一个来自庞森比旅的龙骑兵，两人一起将庞森比放在了一匹马上。失败之后，龙骑兵又骑马找人帮忙。后来他们将庞森比带到了滑铁卢旅馆，在那里休姆医生为他处理了伤口，在这个村庄待了一周后，他又被带往布鲁塞尔。8他的姐姐卡罗琳·兰姆夫人前来照料他，他的母亲贝斯伯勒夫人也从意大利来到布鲁塞尔他的身边。

国王龙骑近卫团的托马斯·哈斯克尔在拉艾圣附近坠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