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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感受何時會成為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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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在琢磨,這股正義的怒火在現代的高速公路上是否仍然有效。你很可能再也遇不到那個你想狠狠揍上一頓的惡駕駛、周遭會目睹你報復行為的駕駛。因此,你盡情發洩怒氣可能帶來的所有益處,也可能都得不到。至於你要付出的代價⋯⋯我猜想,比起在狩獵採集社會中跟對方互毆,以時速一三○公里追逐另一輛車的致死機率會大得多。

所以,你可以說路怒這種症頭是「假的」。這讓你感覺不錯,但是這種良好的感受其實是錯覺。因為一般而言,屈從於這種感覺的吸引力,會讓你做出對生物不利的舉動。

還有很多類似路怒這種感受的例子,而這些感受都是「假的」:暴怒的結果,最好的情況就是毫無益處,最糟的情況則是適得其反。所以,如果靜坐真的讓你從這些感受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在某種意義上,表示靜坐還可以驅逐錯覺。當你跟隨自己的感受,就隱含表示你同意的錯覺是「好的」;這錯覺還認定,由報復心所引發的憤怒基本上是「好的」。結果就是,這感受一點都不好,它甚至對你自己毫無助益。

所以,這是定義感受「真」「假」的一個方式:如果感受是好的,但是導向的結果對我們並不真的好,那這感受就是假的。

但是,還有另一種理解方式。畢竟,某些感受不止是感受。它們不僅僅可以從對生物的好壞來判斷,還伴隨了對於環境真實而明確的信念,更與生物的福祉有所關連。很顯然地,這些信念的真假可以頗直接了當地就此論定。



錯誤肯定


假設你知道自己要徒步旅行的路線,會穿越響尾蛇的地盤。而你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僅在一年之前,有人曾獨自徒步到該區附近時被響尾蛇咬死。現在,假設你腳邊的樹叢出現一陣騷動。這股騷動不僅讓你湧出一股恐懼感,也讓你感覺到自己害怕響尾蛇就在腳邊。事實上,就在你迅速轉向腳邊騷動的樹叢、恐懼到達極點之時,你可能會清楚「預視」到一條響尾蛇。但結果其實只是一隻蜥蜴,但在那幾分之一秒的瞬間,牠看起來就像條蛇。這確實就是錯覺,你的確相信那裡有個並不存在的東西,而你也確實「看到」了。

這類錯誤知覺就是所謂的「錯誤肯定」。從天擇的觀點來看,這是一種特徵,而非缺陷。即使在你短暫認定中所看到的那條響尾蛇,一百次裡可能有九十九次都是錯的,但有可能那唯一的一次剛好救了你一命。在天擇的計算中,只要攸關生死,做對了那一%就能抵消其他九九%的錯誤,即便你會在那九十九次中受到短暫驚嚇。

因此,響尾蛇錯覺、甜甜圈,和路怒症錯覺之間,實際上有幾點差異:

一、響尾蛇錯覺是清楚明確的,這確實是對大自然的錯誤知覺及瞬間的錯誤信念。

二、響尾蛇的例子中,你的情感確實照著天擇的設計運作。換句話說,響尾蛇錯覺並不是「環境錯配」的結果。這跟天擇在狩獵採集環境中設計出的「真」感受,到了現代環境中反成了「假」感受,是不一樣的情況。天擇反而是刻意把這個感受設計成錯覺,而且幾乎適用所有情況。這種感受讓你充滿信心,迅速判斷切身環境,讓你堅信這「非常可靠的假象」。這提醒我們,天擇的設計並不是要讓你的心智看清世界,而是擁有能守護自身基因的知覺和信念。

三、長期而言,響尾蛇錯覺或許對你是好的。

這項錯覺能讓你免於受到傷害,否則你很可能因此受傷。同樣的情況也會發生在其他類似的錯覺,所以你擁有的可能不是響尾蛇錯覺,而是與生活處境更相關的其他錯覺。或許當你走夜路回家時,會害怕身後的腳步聲是搶匪。即使你可能猜錯,但要是你一輩子都小心翼翼地過街,或許就能預防會發生在你身上的犯罪事件。

我擔心的是,這兩種錯覺的實際分界並沒有聽來這麼清楚明白。這聽起來或許就像是:有兩種假感受,一種是不自然的、「環境錯配」式的感受;另一種則是出於自然、「錯誤肯定」式的感受。前者你應該要永遠避開,後者的指示則可以合理遵從。但在真實世界中,兩者之間的界線並不那麼清晰。

舉例來說:你是否曾經懼怕自己對某人說的話冒犯了對方,因此你一陣子都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你並不太認識對方。若要你打電話或是寄電子郵件確認她是否受到冒犯,或是澄清自己並無冒犯之意,會是件非常尷尬的事。

顧慮自己是否冒犯到對方的這種感受,本身是出於天性、是自然的。與人們保持良好關係,能大幅提高我們祖先生存和繁衍後代的機會。又或許,在某些例子中,即使你的感受強烈告訴自己冒犯了他人,但其實只是誇大了。然而,這可能也是出於天性、是自然的、是另一項錯誤肯定:自我的犯錯意識「被設計」得如此強大,讓你更常做出修補的舉動,以免哪次真的冒犯他人。

但修補若變得很難,一切就不怎麼自然了。在狩獵採集村落中,你所擔心的冒犯對象可能就住在八十公尺之外的地方,所以只要大概二十分鐘就會再見到她。這時,可以從對方的舉止來評估,發現她並未遭到冒犯,消除了你的疑慮並就此放心;但也可能發現她確實有點惱怒,這時你就可以試著修復關係。

換句話說,即便最開始的感受是錯覺,或許也是出於自然的,是天擇刻意設計在這種情況下現身的。但是,現代社會中的特有情況,會讓人很難確認自己的感受是否為錯覺。在這種情況下,這種感受就不是自然的,也會持續更久,最後失去了任何實用價值。不幸的是,這並非愉快的感受。

環境錯配所產生的另一個不愉快產物,則是痛苦的自我意識。天擇把我們設計成留意(而且十分在乎)他人對我們的想法。在演化期間,那些受到喜愛、仰慕和尊重的人,能比那些不具上述特性的人更有效地繁殖基因。但是在狩獵採集村落中,你的鄰人可能早就對你的行為模式瞭若指掌,所以你不太可能在某天做了某事,就徹底改變他們對你的想法,不管是變好或變壞。一般而言,人際互動在當時不會是高壓事件。

在現代社會,我們通常會身處不自然的處境中、遇到對我們所知甚少甚至一無所知的人。這種場合可能會產生些許壓力,而要是你的母親又說了一句:「這是讓人對你產生好印象的唯一機會!」那麼壓力可能就會上升很多。接著你可能會密切注意對方的回應,甚至開始胡思亂想。

一九八○年代有個心理學實驗說明了這個問題。一位化妝師在受試者臉上畫了栩栩如生的傷疤,而受試者被告知此實驗是為了要測試疤痕會如何影響人們的行為反應。受試者必須去找人交談,實驗者則在旁觀察交談雙方的反應。受試者會先在鏡子上看到臉上的疤痕,但就在他們要去找人交談之前,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必須先補個妝、補上一些乳液,以防止疤痕妝裂開。但其實,工作人員會在此時抹去疤痕。接著,受試者開始與人交談,而腦袋中則縈繞著不知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模樣的念頭。

在完成交談任務之後,他們會聆聽觀察報告。觀察者會問,是否有注意到交談對象對他們臉上的傷疤有任何反應?很多人會回答,有的。他們甚至能在錄了交談狀況的影片上,指出對方的哪些行為就是針對疤痕的反應。例如,有時候交談對象會看往他處,而這顯然就是把目光從臉上的疤痕移開。如此看來,這種不自在的自我意識感受,正是某種感知錯覺的來源,是對他人行為的基本誤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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