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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禪悅、入定,以及靜坐的更重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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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實際可行的目標;有些人則認為進入涅槃之道難以捉摸,得先深入亞洲森林,花上數月甚至數年全天候鑽研;還有人說,進入涅槃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確實,從這個角度來看,純然的開悟就像是數學家口中的漸近線:你可以越來越逼近,卻永遠無法到達。

究竟有多少人開悟?以及是否真的有人開悟?這些是我還沒有資格回答的問題。但是確實好像有人跨越了某種門檻,得以徹底驅逐關於「在這裡」和「在那裡」的錯覺。他們達到一種與平常意識全然不同的狀態,並且多少維持住。而根據他們的描述,這種意識狀態令他們極度愉悅。

這讓我們不禁要問:他們是怎麼辦到的?你要依循哪些確切的步驟,才能開悟──或是至少夠接近開悟的狀態,能感受到自己真正發生了轉變,像是進入了全新的世界?

我們很自然就認為,這類轉變會是瞬間發生並且力量強大。那些偉大的靈性開竅不都是這樣發生的嗎?摩西和燃燒的荊棘、洞穴中的穆罕默德、前往大馬士革路上的保羅,甚至據說佛陀在祂靜坐的某個重要時刻也見過亮光。如果你懷疑這個時刻是不是真的有這麼戲劇性,你可以看一下電影《小活佛》中的開悟場景。(這部電影跟《駭客任務》一樣,由基努.李維領銜主演。)

如果你是用這個方式來思考靜坐,認為靜坐就是為了獲得天啟般戲劇性、壓倒性的經驗,你可能會推測,上述提到的兩種靜坐方式中,正定靜坐會是比較可靠的路線。當然,我在第一次禪修營無意間進行的長時間正定靜坐實驗,也支持這項看法。我確實感覺到自己瞬間獲得更真實的觀點,也達到某種重大突破。而且,即便我不認為這個經驗讓我更接近真正的開悟,我也確實認為有人是藉由正定靜坐,在短時間內以激動人心的方式達到(或至少更接近)這個罕有的境地。

但自從那次禪修營之後,我開始相信,正如這次經驗所感受到的戲劇性和深刻度,以及相較下正念靜坐聽起來可能沒那麼壯麗,但是事實上卻能引導你達到同樣的境界,能激烈且鮮明地改變你的觀點。正念靜坐的重複動作,要萬般留心觀察內在於你,以及外在於你的世界,不僅能淡化對煩惱的感受、增強對美的感受力,還能以緩慢、漸進,且通常是不平均但極度系統化的方式,轉變你對於哪些東西真正「在那裡」以及真正「在這裡」的觀點。

這種靜坐以溫和的追求開始,藉由能釋放壓力焦慮、冷卻憤怒、稍微調降自厭程度的方式,讓人對事物的本質擁有深刻的認識,且對自由和幸福擁有相當深刻的感受。在基本治療上的努力,可以轉變成非常哲學和靈性上的努力。這是正念靜坐的第三項優點:提供一條從母體解放的道路。

我希望可以說前面整段文字,都是基於我自身的經驗:我擁有了接近全然澄明的目光來看待周遭事物、經歷了持久且重大的觀點轉變,並身處於禪悅之中。可惜並非如此。但我與許多十分老練的靜坐者聊過,他們已經循著道路走得比我更遠。因此,我相信前段描述是真的。我們將會聽到他們的見證,我希望你聽了之後,也會跟我一樣相信。

更重要的是,我已經親身經驗了頗為戲劇性、甚至瞬間即逝的觀點轉變。其中最特別的,就屬我與「焦慮」,以及更早之前與「咖啡因攝取過量」之間的關係,都在瞬間發生變化。在與這些老練的靜坐者聊過之後,我也注意到一件事:毫無例外地,他們幾乎都能辨認出我的種種經歷,因為那也是他們在靜坐過程中於某個階段經歷過的。確實,在許多情況下,這些經驗似乎是為了獲得更寬廣的啟發。即使我尚未見識到開悟的全貌,但顯然已經看到其中的某些基礎材料了。



內觀禪修


嚴格來說,讓我看見這些基礎材料的不僅是正念靜坐。

我是在「毗缽舍那」這個靜坐學派進行正念靜坐的,此字的巴利語「Vipassana」意指清楚的洞見,通常譯為內觀(insight)。我所參加的,就是內觀禪修學會於二○○三年所舉辦的禪修營。

內觀的教導十分強調正念,有些人甚至會把內觀跟正念交替使用,但兩者的區別還是很重要。正念靜坐是一種技巧,從簡單的減壓開始,可用以達成各種目的。但如果你是在傳統內觀禪修的架構中進行正念靜坐,其終極目標就更加遠大:獲得內觀。這種內觀洞見不僅只是了解某些新事物,重點在於看清實相的真實本質。而一千多年前的佛教文獻,就清楚說明了洞見的意義。他們把內觀定義為領會所謂的「三法印」(編注:又稱三辨識,即佛教中直指一切存在的三個共同特徵)。

其中兩個法印聽起來好像沒那麼難領會。第一是「無常」:沒有事物能永遠持續,這點任誰都無法否認;第二是「苦」(受苦、不滿足):有誰沒受過苦、沒感到過不滿足?關於這兩相,內觀禪修的重點不太放在這兩點,畢竟基本的領會已經夠簡單,而是要理解嶄新的微妙之處、觀看最細微的地方,如此便能深刻欣賞這兩個法印是如何普遍存在。但是,第三的「無我」,要領會其概念就是個挑戰。[2]不過根據佛教教義,如果靜坐是為了要獲得內觀、掌握諸法無我,至關重要的便是:以真正澄明的目光來看待現實,好為開悟鋪路。

我自己掌握「無我」的進程,是從第一次禪修營開始。

其實事後回想起來,是從我告訴老師,自己因為心智遊蕩而無法聚焦在呼吸上。注意到自己遊蕩的心智,似乎不是什麼深刻的洞見。事實上這確實不是,儘管老師仍好心堅持為之大力喝采。但注意到這件事也不是毫無意義。我要說的是,我(也就是我的「自我」,那個我一直認為掌控一切的東西)並沒能輕易掌控我心理生活中最基本的面向,也就是我所想的事情。

在下一章,我們會看到這種缺乏掌控(儘管不是全面失控),就是佛陀在強調理解無我的重要性時,祂所想的其中一個部分。之後我們還會看到,與無我的感覺搏鬥,正是邁向讓「自己」負責的一步。



佛教文獻中有對開悟(或「覺醒」,但「開悟╱啟蒙」則是較常見的直譯譯名)的各種描述,參見書末的「術語討論」)。但是,常被拿來視為開悟的要素,就是驅散這兩種錯覺。一如我們會在第十三章看到的,另一個普遍視為開悟的要素「戰勝渴愛」,就與驅散這兩種錯覺緊密交織在一起,也可說是互相等同。↑

在某段佛教文本的一則古代注釋中,發現了如下觀點:「無常是顯而易見的,一如碟子掉落就會破裂;⋯⋯疼痛是顯而易見的,一如體內出現沸騰;⋯⋯無我的特徵並非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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