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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沒有雜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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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場,是普林斯頓大學對上達特茅斯學院的美式足球比賽。當年是常春藤聯盟大學還位居世界級足球的年代。比賽前一週,普林斯頓大學的美式足球四分衛迪克.卡茲梅還出現在《時代》雜誌的封面。

這場比賽很粗暴,而就某些人的說法是:「不但粗暴而且下流。」比賽第二節時卡茲梅被打斷鼻子,第三節時一名達特茅斯球員因為斷腿而下場。普林斯頓大學的哈德利.坎特里爾和達特茅斯學院的阿伯特.哈斯托夫,這兩位心理學教授後來寫道:「比賽進行時和結束後都充滿了火爆氣氛⋯⋯譴責隨之而來。」

他們倆將這場比賽做為部落心理學的研究:把比賽影片拿給兩校的學生看,發現雙方觀點有明顯差異。例如,在觀察達特茅斯隊的犯規次數時,普林斯頓的學生平均看到了九.八次,達特茅斯學生則是四.三次。這些發現可能不會讓你震驚,部落的臍帶關係可以扭曲感知,這已是常識。但這項研究採用了真實世界的偏見案例,因而讓這種偏見從街談巷議,躍升為科學研究中的真實數據。這項研究因此成了經典之作。

與該研究著名的偏見量化相比,較鮮為人知的是:作者提出「關於偏見是否真的是正確用詞」的疑問。當我們想到認知偏見時,我們想到的是加以扭曲所感知事物的清晰觀點。但這預設了有個東西在那裡「被感知」。哈斯托夫和坎特里爾寫道:「說不同的人對同一件『事』會有不同『態度』,是不準確且誤導的⋯⋯這裡的數據表明,沒有像『遊戲』這樣的『東西』,以自身存在於『那裡』讓人們可以僅止於『觀察』。『遊戲』是為了人而『存在』的,並且只有遊戲中發生的事情對遊戲者的目的產生意義,才能說他經驗了這場遊戲。在環境下發生的所有事件中,一個人會從以自我為中心所建構的整個架構裡,選擇那些對他具有一定意義的東西。」

當然,哈斯托夫和坎特里爾並沒有談論電影《駭客任務》。但是,就跟這部電影一樣,他們對於「真實世界」到底有多真實產生了懷疑,也就是懷疑去談論獨立於心智之外而存在於那裡的「事物」是否有意義。他們寫道:「『事物』對於不同的人來說就是不一樣,不論那個『事物』是足球比賽、總統候選人、共產主義,還是菠菜。」

所有這一切都讓我想起了自己與勒達.科斯米德斯的對話。我們在第七章提過,她在發展模組化心智的概念上做出了長足的貢獻。其實,她已不再稱這為模組化觀點。她說,「模組」一詞已經遭到誤解,部分原因就是我在第七章試圖釐清的常見誤解。她現在會使用其他術語,如「特定範疇的心理機制」,這雖然較不那麼簡潔,卻更精確。

我和勒達討論到這些模組,以及為人類帶來憂煩的各種偏見之間的關係。我談到我們對世界的觀點,如何被當前主導我們意識的模組所「著色」。她質疑去談論「著色」過程是否有意義,因為這預設了原先存在著所謂「未著色」的觀點。

她說:「總會有某些心理機制在做某些事。這些機制在創造我們的世界,創造我們對世界的觀點。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會說『特定範疇的機制為我們的觀點著色』,而是說『它們創造了我們的觀點』。要感知這個世界,就一定要在概念上把世界切割成一片一片。」

這聽起來很像佛教觀點:從菠菜到足球比賽,所有事物的固有存在都是空。只有在我們從知覺領域中取用了一些元素組合,再施加集體的意義之後,事物(色)才會存在於我們的意識之中。哈斯托夫和坎特里爾寫道:「除非賦予那些在足球場或任何其他社交場合『發生的事件』某些意義,這些才會成為『經驗性的事件』。」他們說這種意義來自於某種意義資料庫,那個駐留在「我們稱之為個人採用的形式世界」資料庫。

據推測,在發配給事物這些意義之前,世界在某種意義上是不具形式的。一旦被發配了意義,事物就有了形式,也就有了本質。

事實上,本質內還有本質。有足球賽的本質、足球隊的本質、足球員的本質。而這些不同本質可以相互連繫。特定足球賽的特定本質,將取決於兩支球隊的本質。舉例來說,我們喜歡、我們有多喜歡,以及我們用什麼方式來喜歡哪支球隊,都將反過來成為球員的本質。

或者,也許事情會以反方向運作。我們在特定球員身上看到的本質,將決定我們喜歡哪支球隊,進而形塑這場比賽在我們記憶中所採用的形式。毫無疑問的是,在一九五一年的美國某地,一些從未聽說過普林斯頓大學的孩子會讀到迪克.卡茲梅在《時代》雜誌的封面故事,並成為普林斯頓球隊的粉絲,而所有後來有關普林斯頓美式足球比賽的消息,都會形塑成適當的形式。

我並不是說,如果你沒有一支喜愛的美式足球隊,那麼美式足球的世界對你來說就是沒有形式的世界。我也不認為這是哈斯托夫和坎特里爾的意思。如果你正走過機場大廳,抬頭看到電視螢幕上的美式足球賽,那麼在你尚未了解到是哪些隊伍在比賽時,你所感知到的就是一般的美式足球賽本質。即使你沒有偏愛哪個球隊,你可能也會在細查之後注意到,這種本質的「一般」意義,確實涉及某種偏好。你或許不是任何一支球隊的球迷,但你仍可能是美式足球迷,因而會更著迷於球賽,想知道是哪支球隊在比賽,或只是很想看到一些有趣的賽程。另一方面,如果你不是美式足球迷,那麼你所感知到的本質並不會令你著迷,甚至可能會令你反感,即便只是稍微反感。

這提醒人們,具體而言,部落心理學在某種意義上與心理學大體上差異不大。我們每天都會把所看見的東西貼上正面和負面標籤。要隸屬於一個部落──一個球隊、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是這種傾向的特別例子,而且有時還會特別激烈:我們的部落可能非常好,而敵對部落則非常壞。

與此同時,如果我們只把部落心理學視為強度較大的一般心理學,那就錯了。天擇設計了人類心智的某些部分,專門引導我們解決衝突,包括個人及群體之間的衝突。我們的一些心理機制精巧地接上這一功能,包括使敵人因為壞行為,而比我們盟友更容易受到指責的本質保存機制,也讓我們更容易漠然地觀看敵人受苦。

事實上,「滿足」比「冷漠」還貼切。正義感是天擇在我們大腦中植入的直覺思考道德裝備:善行應該得到善報、惡行應該受到惡報。所以看到惡人受苦,能帶給我們正義獲得伸張的滿足感。而且,湊巧的是,我們的敵人和對手通常都會做壞事,而要是我們的朋友和盟友這麼做,很可能只是環境的受害者,所以不該受到嚴懲重罰。除非他們的壞事跟我們有關,那麼這可能會導致他們從自己的「朋友和盟友」類別中被移除。



愛敵人


現在,我們要回到雜草身上。儘管我對車前野草長期以來都抱持著敵意,這種雜草周圍確實也環繞著某種道德光環,只不過我並未拿出我所有的道德武器。真正的重型武器是為人類保留的。然而,要布署這條道德武器的界線,也就是「好」人和「壞」人之間的界線,通常跟區分雜草與其他植物的界線一樣隨意。

有一種靜坐技巧是專門用來模糊這條界線的,稱為「慈愛靜坐」(古巴利語為 metta)。一般而言,靜坐一開始的重點在於對自己產生慈愛的感受,然後再想像某個你愛的人、某個你喜歡的人,並對他們表達一些慈愛。接著,你再想像一個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產生強烈感受的人,也對那個人表達一些慈愛。一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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