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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涅槃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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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繼續受到周遭世界的控制。但如果你正念觀察這些感受,而不是對它們做出反應,你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脫離控制。你可以無視那些通常會塑造你行為的原因,更接近無為。



無為會有多怪?


對涅槃和無為的設想,可以有多戲劇性?佛教內部對此也有一番辯論。那是指有個如超驗形上學(編注:康德的主張,即以「道德」為進路、基於「理性批判」展開,超越經驗的形上學)般的「空間」,一旦你完全解脫,就可以進駐嗎?或者涅槃是凡俗一點的東西,就只是擺脫那控制著你的因、那狀態的盲目反應?

擁抱自然主義佛教而不相信輪迴的人,傾向於採用不那麼戲劇性的解釋。實際上,有些人不喜歡無為這個詞,因為它聽起來太戲劇化了。長期支持「世俗佛教」,並寫出《無信仰佛教》一書的史蒂芬.巴徹勒寫道:「沒有無為這種東西,這只是在說不受某些事物限制的可能性。」

就個人而言,我甚至不會阻止「世俗」佛教徒使用「無為」一詞。把在此處和當下獲得完全解脫,視為一種隱喻性但非形而上的區域,可能是有用的。而無論你把該區域視為實際上可以到達,或者只是不斷逼近的事物,都可能會有用。

我可以證明,是有可能會進入某個領域。第一次禪修營後,我打電話給我的妻子時,她說我聽起來像個完全不同的人,當時我甚至還沒提到任何關於禪修營或是任何跟靜坐有關的內容。她說,我的聲音聽起來很不一樣,她很喜歡這個新的男高音。

現在,我要告訴你,以下是對「舊男高音」而非「新男高音」的評論。

幾年前,我妻子試著表達她喜歡我哥哥的哪些部分時,她看著我說:「他就像是一個好版本的你。」(她當時邊說邊笑,我就把這當做是個好兆頭。)無論如何,重點是舊男高音已經發生了真正的變化。

當然,我所看到的世界出現了一個新的男高音。我已經蛻去那平時自私自利的我,因而可以對周遭的人和事物帶來新的喜悅。我變得更開放,突然間也願意與陌生人交談。這個世界似乎煥然一新,且充滿活力。

我所身處的領域有點諷刺。科學取代了傳統上的宗教世界觀,有時我們會說這是為世界進行「除魅」,也就是剝除魔法。而你會認為,在某種意義上,靜坐訓練致力於排除感受對知覺的影響,其所培養出的清晰澄明觀點,則有助於除魅。但是巴徹勒說,靜坐練習可以讓世界「復魅」,而我懂他的意思。在第一次禪修營之後,我覺得自己活在一個充滿魑魅、充滿奇蹟和奇異的美麗境界。

這並不是一個神奇不受因果關係影響的領域。至少我仍然會對作用在我身上的因,做出某種程度的反射性回應。儘管如此,我認為要讓世界復魅,就是減少花在回應這些因、促動我產生感受的時間,而是花更多時間來進行觀察。而這麼做的獎賞是──讓我能對事物做出更周詳的回應。我認為生活在無為╱無狀態的情況中會很棒,但要是達不到,生活在較少受到狀態所限的情況中,也很不錯。

你可以採取本書中所涵蓋的許多佛教觀點,並就所處的狀態、所承受的因,予以重鑄。事實上,你可以說佛教哲學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非常認真地對待因果關係所構成的。

考慮一下無我的概念:我們所謂的「自我」,會與環境持續產生因果互動,並且全面受到在那裡的世界所影響。以至於會懷疑「自我(在此指的是自我的核心)的邊界究竟有多堅實」?還記得佛陀在原初的無我論述中如何強調,我們認為屬於自我的各種事物,實際上並不受我們控制嗎?而它們之所以不受我們控制(至少直到我們獲得解脫為止),是因為受到外部力量所控制:它們受限於狀態。

還記得佛陀強調自我一部分的諸行無常嗎?思緒、情感、態度的起落來去,也都是不斷變化的力量作用在我們身上的結果,這些力量引發了我們內在的連鎖反應。我們內在的事物受制於原因和狀態,而當狀態發生變化時,所有受限於狀態的事物也會跟著變化。而狀態幾乎是一直在變化。

你可能會說,靜坐的進程主要在於覺察那作用在你身上的因,覺察到事物是如何操縱你,並且覺察到操縱的關鍵環節,就在於感受可以引發「渴愛」(可以引發對於愉悅感的渴望,以及對不愉悅感的厭惡)的那個空間。而這剛好是正念可以產生決定性干預的空間。

我談論的覺察不是對這些因果鏈的抽象理解──學術意義上的覺察,而是精心培養的經驗性理解,一種能夠打破(或至少鬆開)因果鏈的正念覺察。

也就是說,強化這種經驗性理解,並經常伴隨它,乃是佛教哲學更抽象理解的那一部分。在正念靜坐中取得真正的進步,幾乎不可避免地意味著,更能覺察到你的感受在塑造你的感知、思緒和行為的機制,並且變得更能覺察到環境中最能激發這些感受的事物。你可以說,佛教的開悟與西方科學上的啟蒙,頗有共通之處:兩者都關乎更能覺察到導致事情如此發展的原因。

這些都是刻板印象:正念靜坐通常被認為是溫暖和模糊的,以及在某種程度上是反理性的。據說這都和「與你的感受連結」以及「不做判斷」有關。

沒錯,正念靜坐確實和這些事情有關。它可以讓你獲得前所未有的嶄新靈敏度,體驗憤怒、愛、悲傷、喜悅等自身感受,甚至感覺到這些感受的質感。而這一切是可能發生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原因在於你不去做判斷。也就是不會盲目地將自己的感受標記為壞或好,不會急於逃避或是擁抱它們。所以你可以靠近它們,卻不會迷失其中。你可以關注它們實際上所帶來的感受。

儘管如此,你這樣做並不是為了放棄你的理性能力,而是為了成全:你現在可以對自己的感受進行理性分析,讓你明智地判斷哪些感受是好的指引。因此,「不做判斷」,最終意味著不要讓你的感受為你做判斷。而「與你的感受連結」表示,不要輕忽它們而遭受擺布。所有這一切都顯示,要盡可能以最清晰的世界觀來回應世界。

這整個過程的基礎,都與心智運作的高度機制化概念有關。重點在於精確感知機制的運作,並利用這種理解來重新建置、翻覆它的運作邏輯,從根本改變它對所遭遇的因和狀態會做出的反應。這麼做不會讓你進入嚴格意義下的「無為」,也不會讓你實際上脫離因和果的界域。就像飛機並沒有真正違反萬有引力的定律,但它們仍然能飛翔一般。

我不想誇大佛教開悟和西方啟蒙觀念之間的相似之處。佛教哲學和現代科學有不同的探索取徑、不同的證據標準。但近來,這兩種傳統開始以富有成效的方式互動。有對靜坐者的腦部進行掃描,也有關於靜坐的生理和心理影響的研究等等。

然而,我認為在天擇理論的協助之下,兩者最重大的互動始於十九世紀中葉。兩千多年來,佛教一直在研究人類心智是如何建置以對環境做出反應,而「狀態」又是如何對心智產生作用。現在,借助達爾文的理論,我們了解到這建置的內容。在隨後的一個半世紀,隨著達爾文理論的成熟和證據的累積,我們對心智的建置細節有了越來越清晰的認識。我認為,所有這一切使我們能夠從全新的角度來看待「涅槃」,為捍衛佛教開悟的基本有效性提出新的論證。

這是下一章的主題。



佛教思想家有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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