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山雨欲来

廉的记述也往往被认为是对哈罗德有利的。作为一个诺曼编年史家，普瓦捷显然与哈罗德对立，但他却数次提及爱德华的临终嘱托。尽管他对这一继承的合法性提出了质疑，却从未否认过此事。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国王临终时陪伴他的那几个人）可以否认，爱德华在其死前几小时里曾传位给哈罗德。据我们所知，他们都没有这么做。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伊迪丝王后记述此事的方式十分含混，而在很多与之同一时期的其他记述中，对这一事件的记载也很模糊。看起来，很多人对哈罗德的说法抱有深切的怀疑。8

哈罗德又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继位的？是否如《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E本的编写者和伍斯特的约翰所言，他是被英格兰的要人们选出来的？或者如普瓦捷的威廉所声称的，他是“在几个奸佞之人的配合下”才篡取了王位的？当然，对于哈罗德来说，当时的局面非常有利，可以向更多的人讲述他这个版本的故事。如我们所见，虔信者爱德华是在圣诞节以及威斯敏斯特教堂献堂仪式的几天后去世的。在接连有大事发生的情况下，众多英格兰要人自然会聚集在王廷。这一推论或多或少得到了献堂仪式当天（1065年12月28日）所颁布的几份证书的支持。这些文件表明，在爱德华生命的最后几天里，王国里最重要的人物的确陪伴在他的左右。就宗教界而言，我们可以看到的主教不少于10位（2位大主教和8位修道院院长）；就世俗界而言，我们则可以看到5名伯爵：哈罗德、格思、利奥弗温、埃德温与莫卡。9

埃德温和莫卡的出席（以及托斯蒂伯爵惹眼的缺席）立即让我们想起近来所发生的叛乱。就在8周前，在这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叛乱当中，两兄弟攫取了领导权，并成功推翻了托斯蒂的统治，而托斯蒂正是英格兰第二有权势之人。莫卡现在是诺森伯里亚的新伯爵。这意味着他和埃德温（最近被授予麦西亚伯爵一职）控制了英格兰王国几乎一半的国土。显然，为了成功登上王位，哈罗德需要他们的支持。当然，哈罗德在10月主持了与叛军的谈判，并最终接受了莫卡取代托斯蒂一事。我们不禁怀疑，当时他们是否达成了其他的协议？

这一协议肯定在某一时刻达成了，因为就在1066年初，哈罗德迎娶了埃德温和莫卡的姐妹埃尔德格思（Ealdgyth）。很明显，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别的姑且不论，哈罗德早已按照丹麦人的习俗拥有了一个名为天鹅颈伊迪丝（Edith Swan-neck）的长期伴侣。令人失望的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与埃尔德格思的婚礼是在何时举办的，因而也就无从得知，这一婚姻背后的政治联盟是在何时结成的。埃尔德格思曾是格鲁菲德·阿普·卢埃林这位威尔士国王的妻子。卢埃林于1063年8月被杀。在理论上，只要她的第一任丈夫死去，她就有可能嫁给哈罗德。然而，在1065年10月的叛乱之前，她一定还没有嫁过去。无论托斯蒂再怎么指责哈罗德，我们都很难相信，哈罗德事先就知道叛乱者们的计划。远比这一指控可信的是，正是叛乱本身迫使哈罗德与其弟的敌人达成了和解。自此，问题变成了这一协议是在虔信者爱德华死前还是死后达成的。在1065年的最后几周里，国王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双方最有可能在这时达成协议。尽管这一协议很可能是秘密的，但哈罗德不可能在不向对方透露自己对英格兰王位企图的情况下与埃德温和莫卡的姐妹结婚。如果正如后世的史家所说的那样，他此前曾答应与诺曼底公爵的一个女儿结婚的话，他就更不可能隐藏自己的意图了。10

哈罗德的祸心究竟埋藏了多久？显然，早在被虔信者指定为王位的继承人之前很久，哈罗德就已经在觊觎王位了。11这一点明确体现在《爱德华王传》当中，而它原本的意图只是为了证明，在虔信者去世后，戈德温家族接管王国具备一定的正当性。但是，他们将会以哪种形式接管王国则并不确定：该书作者将颂词分别献给了哈罗德、托斯蒂和他自己的庇护人伊迪丝王后，每个人都得到了同等程度的赞扬。但是，既然这一计划以及《爱德华王传》原本的意图都被北方的叛乱破坏了，我们就可以合理地推测，早在1065年之前，哈罗德就有对王位的野心了。一些史学家猜想，正是诺曼底之行刺激了哈罗德，也正是这次旅行揭示了威廉公爵丝毫未曾减弱的、对英格兰王位的野心。然而，如果说伯爵的野心受到了这一事件的影响，倒不如说它表明伯爵的这一野心早在这一事件之前就已经产生了。这是因为，现有史料一致认为，营救弟弟和侄子至少是哈罗德前往诺曼底的部分理由。毕竟，这二人是威廉为确保未来对英格兰的统治而长期扣留的人质。哈罗德渴望救出亲人，希望他们免遭伤害。可以说，这一点令他和威廉产生了相同的想法。12

如果北方叛乱没有爆发或者最终失败，谁也说不清哈罗德将如何实现这一野心。但是，如果在爱德华去世时，托斯蒂仍留任诺森伯里亚伯爵的话，那么，他几乎不可能成为哈罗德继位过程中的障碍。托斯蒂和哈罗德之间交恶是10月叛乱的结果而非这一叛乱的原因。事实上，如果我们回顾二人此前的生涯的话，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有合作。关于这一点，最明显的例子是托斯蒂支持哈罗德征服了威尔士。戈德温家族之所以能够成功，部分原因就是，他们总是能够同甘共苦。鉴于他们过去的行为，更为合理的假设是：如果托斯蒂没有遭到放逐，他会支持其兄长夺取君主之位，而不是对他的主张提出反对。

在哈罗德实现野心的道路上，真正的障碍既不是托斯蒂也不是威廉，而是埃德加王子。此人是流亡者爱德华之子，同时也是虔信者爱德华的侄孙。埃德加是威塞克斯王国最初的统治者的直系后裔，而这一古老家族后来也是英格兰最初的统治者。他血管里流淌的是阿尔弗雷德大王和埃塞斯坦（Athelstan）的血。更不用说，他还与10世纪著名的国王埃德加有着亲缘关系。之前，为了确保他从匈牙利安全回国，人们还付出了很多努力。这两项事实定会让许多人充满期待，希望埃德加王子能够适时继承其叔公的位置。毕竟，按照当时文献的记录，他被授予的封号表明他具备继承王位的资格。更有甚者，根据一位与英格兰王廷联系紧密的欧洲大陆史学家的记载，哈罗德本人曾向虔信者爱德华发誓，在国王百年之后，他将会辅佐埃德加。不论这一记载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有合法继承人存在，就足以让哈罗德感到十分尴尬。13唯一可以挽回颜面的一点在于，1065年秋，埃德加明显还不到13岁。而且，由于爱德华在政治上软弱无力，埃德加没有自己的权力根基。14哈罗德所需要的不过是说服足够多的英格兰贵族，并让他们同意埃德加的权利应当被放在一边。而在埃德温和莫卡这里，他势必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同意。他们所得到的奖励当然是哈罗德与他们姐妹的结合。作为王后，一旦埃尔德格思生下后代，两个昔日敌对家族的命运就会被联系在一起，而一个新的王朝也将就此崛起，并取代旧王朝。

没有哪一个事实能比哈罗德的加冕典礼更加清楚地揭示出这种阴谋。1066年1月6日，哈罗德的加冕礼很可能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据巴约挂毯显示，新王手握他的权杖和宝球，加冕并登上王位。在他的一边站着两个人，而他们正把一把礼仪佩剑递给哈罗德；而在他的另一边则只有斯蒂甘德大主教一人。几乎可以肯定，画面上出现被绝罚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是诺曼人卑鄙的宣传手段。正如伍斯特的约翰后来所坚持认为的那样，哈罗德的加冕典礼很可能是由约克大主教奥尔德雷德主持的。真正让哈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