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山雨欲来

回到威斯敏斯特的同时，一个罕见的天文现象出现了。《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记载道：“ 整个英格兰境内，从未见过的凶兆在天空显现。”4月最后一周的每个夜里，人们都能看到一颗不寻常的星星闪耀着划过天空。《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写道，有人称它为“长毛星”（the long-haired star），另一些人称之为彗星。事实上，这颗彗星正是最为著名的哈雷彗星（Halley）。650年过去后，经计算，天文学家埃德蒙·哈雷（Edmond Halley）最终得出了该彗星每76年回归一次的结论。但对于那些经历过1066年动荡的男女老少来说，它完全是前所未有的事物，因而也就被视为不祥之兆。瑞米耶日的威廉指出，“许多人说，这预示着，某个国家将会发生变革”。在巴约挂毯上，有一群神色焦虑的英格兰人正疑惑地指着天空上的彗星。而在下一个场景里，哈罗德国王得到了一则消息，而这一消息显然令人不安。在他脚下、挂毯的边缘处，一支幽灵般的舰队早已航行在大海上。31

确实，哈雷彗星刚刚隐去，英格兰南部遭敌舰袭击的消息就传来了。但来犯的舰队并不是诺曼人的，而是哈罗德被流放的弟弟托斯蒂所统领的。此人上一次露面还是在他因为前一年的叛乱而遭到驱逐的时候。时至今日，我们还是不知道，他在流亡期间具体做过些什么。13世纪的冰岛史家斯诺里·斯蒂德吕松（Snorri Sturluson，后文有更多关于他的内容）坚称，流亡中的伯爵来到了丹麦，试图说服丹麦国王斯韦恩·埃斯特里特森帮他夺回英格兰。但奥德里克·维塔利斯表示，托斯蒂去过诺曼底，并且是作为威廉公爵的代表回到英格兰的。与斯诺里相比，奥德里克生活的时代与事件发生的时间更为接近。然而，这两位作者在叙述当中都有事实错误。这也警醒我们，不能过于信任他们的叙述。32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就像《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与《爱德华王传》所告诉我们的那样，在托斯蒂于1065年离开英格兰之后，他就坐船前往佛兰德。在那里，他的岳父鲍德温伯爵收留了他。最大的可能是，托斯蒂是从佛兰德出发并发起进攻的。33

据《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记载，托斯蒂和他的军队首先在怀特岛登陆，在那里抢钱抢粮。随后，他们又沿海岸线向东航行，一路强取豪夺，最终到达桑威奇港口。我们并不清楚他们这一行为背后的更为深层的原因。鉴于他与哈罗德充满怨恨的分裂，或许托斯蒂是想要废黜他的哥哥，自己坐上英格兰的王位。更令人信服的猜测是，年轻的托斯蒂·戈德温森不过是想要夺回他在去年秋天所失去的土地和地位。他所面临的情况和他的父亲14年前所面临的情况几乎一致，而他所采取的策略也几乎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无论托斯蒂有过怎样的希望，这些希望最后都一一破灭了。在听到消息之后，哈罗德即刻启程前往桑威奇，以讨伐他的弟弟。得知此事的托斯蒂则立刻带上全镇的水手出海逃走。据《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记载，这些人中“有自愿跟去的，也有被迫去的”。这样的一个描述表明，至少在英格兰南部，人们并不是很支持托斯蒂。就是其中最支持他的那些人，他们对于托斯蒂的感情也是复杂的。托斯蒂向北航行，但局面并无转机。在到达亨伯河后，他便率军一路向南，突袭到林肯郡，“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他的这一行动可能是为了故意激怒他的死敌埃德温和莫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两位伯爵没有让他等多久，因为他们很快率领着陆军来到此地。我们并不知道，双方是否真的发生了战斗。《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只是说，麦西亚的兄弟二人赶走了托斯蒂。显然，托斯蒂失败的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就是，他从桑威奇强征的船员抛弃了他。这一人员大量流失的状况又被《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D本的编写者记录了下来。他们写道，在驶入亨伯河时，托斯蒂的舰队有60艘战船，但在离开时只剩下12艘。毫无疑问，令托斯蒂备感受挫的是，他发现，他的对手哈罗德、埃德温和莫卡所获得的支持远比他所预想的要多。所以，他只好率余部沿亨伯河继续向北，并在他从前的敌人苏格兰国王马尔科姆处寻求庇护。34

在成功击退了麻烦的弟弟之后，哈罗德便抽出身来应对其他的威胁。这一威胁远比其弟所造成的威胁更大，而且正从海峡对岸向他迫近。他开始为应对诺曼人的入侵而做准备。托斯蒂的进攻或许迫使他提前调动了军队。没能及时到达桑威奇并阻击其弟的哈罗德就留在了那里，等待他的部队集结起来。部队没能及时集结的原因可能是招募的规模太大。《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C本的编写者显然对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所召集的陆军和海军士兵的数量比这个国家过去的任何一位国王所召集的都要多”。来到此地的士兵数量可能达到了《末日审判书》中所估计的征兵惯例的上限，即1.6万人。人们逐渐意识到，国家处于危急存亡之际。他们也感到恐惧，担心敌国即将入侵。在这些情感的驱动下，国王的军队势必在迅速扩张。而且，正像历史上其他时期的英格兰领袖一样，在面对类似的危难之时，哈罗德无疑利用了这种情感，以完成征兵任务。几十年后，伍斯特的约翰描绘了一位笼罩着五彩光环的君王。他的赞美中有很多是套话，但就回忆哈罗德是如何命令各伯爵和郡长“在海上和陆地上誓死保卫国家”这一点而言，他可能是在描述事实。35

等到哈罗德在桑威奇集合完他的军队之后，此时大概是5月份了。这时的哈罗德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把集结起来的军队再次分散到各个地方。正如《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所言，国王决定在海岸的各个地方排布兵力。36他这样做可能是出于恐惧，担心威廉会模仿托斯蒂，为寻求供给和支援而沿海岸一路洗劫。除此之外，这一做法也便于各支队伍有效地监控诺曼人的舰队。而且，如果敌人大规模登陆，国王无疑有一些能够重新集结整个军队的计划。而哈罗德本人则决定，乘船从桑威奇驶向怀特岛（另一个可能是，他做出这一决定是为了应付他弟弟的进攻），并把指挥部设在那里。此后，与数千名分散在英格兰南部海岸的士兵一样，在这一状况下，他只能守望并等待。

1066年6月18日，威廉与妻子玛蒂尔达站在卡昂的圣三一修道院里，身边围绕着一群贵族、主教、修道院院长和市民。这是修道院举办献堂仪式的日子。我们对当时场景的想象，得益于一份在那一天所签署的证书。这座修道院是玛蒂尔达于大约7年前建立的。到了1066年的夏天，圣三一修道院根本不可能完工。正如几个月前威斯敏斯特教堂所经历的情况一样，政局的迅速变化显然是献堂仪式早于教堂竣工进行的原因。对威廉和玛蒂尔达而言，还有另一个公开事件能够证明他们的虔诚，并为计划内的入侵寻求上帝的允许。根据这份证书，他们不仅向这座新的修道院赠予土地，并赋予其权力，夫妇二人还把他们的一个女儿塞西莉亚（Cecilia）送到这座修道院当了修女。做出类似捐献的也不光是公爵和他的妻子：这份证书（更为确切地说，这是一份公告［pancart］）也记载了多位诺曼要人对这家修道院的馈赠。在这一时期诺曼底的其他地方，其他人也同样在向修道院馈赠土地和财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在为一触即发的战争做精神上的准备。例如，一份证书表明，一个名叫罗歇·菲茨·图罗尔德（Roger fitz Turold）的人曾向鲁昂的圣三一修道院捐赠土地。这份证书还提到，他“即将和威廉伯爵一起出海作战”。同年夏天，威廉自己也向位于费康的公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