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山雨欲来

道院发放证书，向这里的僧侣们保证，“如果上帝让他打败英格兰”，这里的僧侣就可以拥有苏塞克斯斯泰宁地区（Steyning）的土地。37

既然他们已经做了精神上的准备，这也就意味着，到了6月中旬，诺曼人已经基本准备好实施入侵计划了。早在数月前，人们已经开始组建横渡海峡的舰队。此时，这一工作一定已经接近尾声了。那些买来的、借来的或是新建的船只此时已经在迪沃河口的滨海迪沃（Dives-sur-Mer）集结待命。正如瓦斯的记述和巴约挂毯所说明的那样，船只的大小和形状各异，有些是类似于我们所熟知的维京长船的战船。这些船的长度在15至36米不等。另外一些则是船舱更深的货船，适合运送大量食物和酒。人们也可以给它们配上马厩，以运送战马。11世纪末沉没于丹麦斯库勒莱乌（Skudelev）的船是现存船只中与这类船最为接近的。这批船是于20世纪60年代被打捞上来的，现藏于罗斯基勒（Roskilde）的维京海盗船博物馆（Viking Ship Museum）。瓦斯还记录了一些更小的船和快艇。它们被用来运送士兵、马具或其他装备。38

至于这一成分混杂的舰队到底有多大规模，这一问题一直让人捉摸不透。《船籍簿》无疑是我们最可靠的参考。它告诉我们，威廉的要人们一共资助了他1000艘船。实际上，他们所提供的船只只有776艘。《船籍簿》也指出，公爵还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了很多船只。虽然如此，但这些船只也远不足以建立起某些史学家想象中的那种庞大的舰队。例如，瑞米耶日的威廉就给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他认为，这一舰队有3000艘船。一个世纪后，瓦斯提出了对这些数据的质疑。他认为，这些数据是言过其实了，因为这和他所听到的数字不符，“我记得父亲说过船的数量。尽管那时我还未穿上铠甲成为一名骑士，但我记得很清楚，这个舰队还差4条船就够700艘船了”。696艘（根据瓦斯的说明，这一数字还包括一些小船和小艇），这一数字与《船籍簿》的记载更为接近。而且，由如此多的船所组成的舰队仍然称得上规模庞大。39

舰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因为，和哈罗德一样，威廉正在招募一支庞大的新军队。《船籍簿》显示，除去愿意捐助船只外，诺曼要人们还同意派出一定数量的骑士，以支援这场战争。但遗憾的是，在这一文献中，仅有四个地方提到了具体的数额。显然，实际同意履行军役的诺曼人数量一定比这个数目更多。他们或者是出于对公爵的现有义务，或者为了换取新的收益。更重要的是，愿意追随威廉的不仅是诺曼人。“很多的外国骑士蜂拥而至，”普瓦捷的威廉说道，“他们都知道，公爵是出了名的慷慨，但他们也都确信，公爵的主张是正当的。”当然，“慷慨”一词是对威廉正在招募佣兵的一种委婉的描述。正如奥德里克·维塔利斯所言，“那些渴望战争的人正喘着气，想要获得来自英格兰的战利品”。他们从法兰克王国各地，甚至可能是更遥远的地方赶来。这两位史家所提及的这些人中，有来自法兰西、布列塔尼、曼恩、阿基坦、普瓦图、勃艮第的骑士，还有来自“阿尔卑斯山以北的民族”的战士。40

唉！我们无法确定，威廉最终到底招募了多少人马。在估算人数这一点上，中世纪的史学家们是出了名的误人不浅。例如，普瓦捷的威廉就曾告诉我们，军队总人数为5万人。在几页之后，他又把这一数字增加到6万人。奥德里克·维塔利斯则认为威廉手下有5万名骑兵，“另有大量步兵”。他可能是抄了普瓦捷的记述。其他编年史家则把总数写得更多：至少有两人将这一数字记载为15万人。中世纪史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庞大的军队。根据花名册（而非修道院的记载），中世纪英格兰军队的人数峰值出现在爱德华一世时期。这一最为庞大的军队有3万名左右的士兵。毫无疑问，如果英格兰国王在人口众多、经济繁荣的13世纪也只能召集到这么多的人的话，那么，11世纪的诺曼底公爵所能召集到的人数便可能很难与之相比，更不用说超过它。当代史学家尝试过对威廉的入侵军力做一个更为准确的估计，但到了最后，他们都只能推测。（例如，他们会根据船只数量来推断军队人数。这一做法毫无意义，因为即使有那么一艘船，我们也无从得知船只大小和搭载人数。）41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之后的世纪里寻找可供类比的情况。就横渡英吉利海峡来说，没有一个中世纪晚期的英格兰国王所带领的士兵人数超过了1万人。鉴于到此前所提到过的军力和人口上的差异，哪怕威廉所招募的军队人数只是上述数字的一半，那他就已经非常成功了。维多利亚时期的学者们一致的看法是（不管他们在其他方面犯了什么错误，只要对骑兵登陆外国海岸作战略知一二，任何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诺曼底军队的人数约为7000人。尽管近来有人试图推翻这一数字，这一结论仍然有效，并令人信服。42

就普瓦捷的威廉所做出的说明而言，8月的第1周，诺曼底的海陆入侵军队就已经集结完毕。但在那之后，因为风向不如人意，威廉公爵扬帆出海的计划被推迟了整整一个月。近来，史学家们已经对这一说法很是怀疑了。他们断言，威廉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在等待哈罗德军队的解散。这或者是因为，军队的给养已然消耗殆尽；或者是因为，其中的大部分人都要在收获的时候回到家里。然而，这些怀疑都是站不住脚的。首先，有证据显示，时常有人因为风向相反而推迟渡过海峡。在此后的几百年间，相关的文献记载更为完备。我们看到，常有军队和使节因连续的恶劣天气而在此滞留，甚至有数周之久。我们也可以看到，有人丧失了所有的希望，并在这种天气里渡海，而他们被海浪击成了碎片。有丰富航海知识的专家则倾向于认为，如果这一年8月的风向合适的话，威廉不会愚蠢到不抓住这一良机。更切中要害的是，双方都存在给养的问题。等哈罗德的军队陷入困境并自行解散固然好，但如果要让这个计划真正奏效，威廉就要做到在同样长的一段时间内为他那支同样庞大的军队提供充足的给养，并保证纪律的严明。43

这绝非一般人所能办到的事。数年前，一位名叫伯纳德·巴赫拉赫（Bernard Bachrach）的美国学者撰写了一篇文章。文中，他探讨了如果要让诺曼底的侵英部队在滨海迪沃驻扎一个月时间的话，需要怎样的后勤储备。根据一些可信度不高的证据（这些证据基本上都出自同一本编年史。尽管这一编年史写作于同一历史时期，它却语焉不详），他认为，这支军队有1.4万人（即为人们所普遍接受的数字的两倍）。但即便我们把他的统计数据减半，其结果仍旧是引人注目的。假设士兵只吃谷物维生（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全军一天就需要约14吨谷物。与此同时，为了喂养大约2000匹马，还需要另外14吨谷物。战士及其坐骑每日还需要大约3万加仑（1加仑约合4.6升）的饮用水。除此之外，马匹每日还需要4至5吨的垫草。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一个月的总需求是极其巨大的：军队需要不可计数的食物和水，而所有的这些给养都要被运往营地。人们或者通过迪沃河船运这些物品；或者借助马车，通过凹凸不平的道路将其运到营地。当然，同样需要考虑的还有卫生问题。如此多的人马将会排出粪山尿河（根据巴赫拉赫的估算，光是马粪和马尿就分别有2000吨和70万加仑）。最后一点，这些人马当然也需要遮风避雨的地方。人需要帐篷，马则需要马房。需要再次强调的是，这只是满足了人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