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劳力

为了顺应对劳力日增的需求，劳力开始由人口就业率低，或不能再从事农业或家庭手工业的地区，走向工业和农业活动繁多的地区。资本主义随后的成长和扩张，引起人口大规模迁徙，因为人们会从劳力和资源过多或无所事事的地区，迁移到新的重要累积区。这并不是说人口的迁徙永远是回应需求的上下波动。劳力往往受到严格的制约，政府也不愿见其人民向外移民。有的时候，人口的迁徙发生在经济活动上扬以前而非以后。劳工多了，工资便下跌，有利于投资。不过资本主义通常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它所需要的劳工，而迁徙的活动又将劳力带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

在讨论迁徙这个题目时，社会科学家往往区别“国内”与“国际”的迁徙，或以人口“在本洲以内”的迁徙与在“各大洲间”的迁徙做对比。对于迁徙的人或接受迁徙者的人口来说，长距离或跨越政治界限的搬迁，都会造成后勤与交通上的特殊问题。可是起源点与目的地之间社会与文化差异的大小，却不是由地理上的距离或政治的界限决定。我们也不应该用与历史无关的民族认同标准，来臆断迁徙者所经历的疏离程度。在欧洲，19 世纪是一个国家建设，经济与政治融合，语言标准化，以及创造、强迫接受和传播霸权的文化模式的世纪。这些过程在 19 世纪开始的时候就发动了，但仍然还未步入正轨。同一个国家的居民，彼此经常因为语言障碍和文化上的不了解而分开。城市与乡村之间、阶级之间、区域之间的内部障碍，与国家之间或洲际迁徙者面临的障碍相似。

认为迁移的人承载和代表一个均质和整合的文化，而且他们或是保留或是放弃整个文化，这个观点是不对的。我们对于文化模式所知甚多，知道它们的内部经常有矛盾，而且它们也可以与其他文化模式合并。一个祖鲁人或夏威夷人，在学习与忘却文化方面，不比一个波美拉尼亚人（Pomeranian）或中国福建人更感困难。对于迁移的人来说，重要的是当他到了一个新地方的时候，他的职位身份，这种职位身份决定他可以应用以前哪些资源，而又必须取得哪些新资源。

迁徙者的职位身份主要不是由他本人或他的文化决定，而是由他处境的结构决定。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下，这种结构是在其特殊的时空运作中的资金与劳力关系所创造的，也就是劳力市场的结构。人可以因宗教、政治、生态因素，或其他的理由而迁移，但是 19 与 20 世纪的迁徙却大致上是劳力的迁徙，也就是劳力承载者的迁移。当然，这些劳力迁徙也带上了报纸编辑，去为波兰的矿工或德国的金属品制造工人出版报纸，带上了小店主，去为移民供应面食或红豆，带上了宗教人士，抚慰天主教徒或佛教徒的心灵，以及其他的人。每一次迁徙不仅是将人力搬到新的地方，也将提供服务与资源的人力搬了过去。而每一波迁徙又在目的地产生供应服务的人，不论这些人是劳力经纪人、商人、律师，还是操作打击乐器的演奏者。

在资本主义的发展中，显著的迁徙有 3 次，每一次都是回应对劳力需求的重要改变，每一次都创造了新的工人阶级。第一次迁移是与欧洲工业化开始的时期有关。由英国开始，这些最初朝向资本主义工业的迁徙只涵盖短的距离，因为工业发展本身还是地方性和有限的。因而，1851 年在兰开夏郡的棉织市镇普雷斯顿（Preston），大致一半的人口是移民，而其中 40% 是由离其出生地不到 10 英里的地方来的，只有 30% 来自 30 英里以外的地区。然而，14% 的移民出生在爱尔兰，是 19 世纪 40 年代爱尔兰移民潮的一部分（Anderson，1971：37）。这些流动虽然是地方性的，但是到了 19 世纪中叶已使兰开夏郡成为英国城市化程度最高的郡县。它的一半人口住在人口数量超过一万人的 14 个市镇中（Anderson，1971：32）。

在 19 世纪 20 年代，由于说瓦龙语（Walloon）的南方省份的工业城镇兴起，比利时紧跟着英国，开始了工人从乡村向城镇的迁移。在 30 年代，普鲁士的威斯特伐利亚（Westphalia）、莱因、柏林和勃兰登堡等省份开始工业扩张，由普鲁士东部的农业区域吸引来大批的人口（Milward and Saul，1977：44—46）。大规模的普鲁士贵族地产整合与机械化，使昔日依附在上面的农民流离失所，人口的流动在 19 世纪的最后二三十年大为加速。

资本主义下第一波的劳力迁徙将人口带到欧洲半岛以内的各工业中心，而第二波则把欧洲人带到海外。据估计，1800—1914 年，5000 万人永远离开了欧洲。这种迁徙最重要的目的地是美国。1820—1915 年，美国吸收了约 3200 万移民，其中大部分来自欧洲（Rosenblum，1973：70）。人口的大量注入为美国的工业化提供了劳力。

第三波迁徙将来自各处的契约劳工带到了日益扩大的热带矿场和种植园。这种流动代表好几种发展，如南美矿场上流动劳力的确立、印度和中国契约劳力贸易的成长，以及意大利劳工在赞助下迁徙到巴西的咖啡种植区。这些流动不仅为热带生产的大量增加奠定了基础，也在交通与运输的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有重要作用，而这些基础设施是进一步加速资本主义发展的先决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