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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一体:“显教”与“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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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将不复存在。

事实上,梵“是抽象的、普遍的、遍透一切的。似乎是从下而上的,是每一事物共有的,是每一存在物的前设”。作为“存在的基础”,等同于阿特曼——人之中最深处的精神或自我,亦即灵魂。因此,梵不是对应于“第一个”,而是对应于“第三个”——圣灵。人和万物的本质是梵,是神性的。虽然人不是上帝,却是上帝的部分和个体性的扩展,因而与上帝同质。

虽然雷蒙·潘尼卡也同意“如果梵是所有存在物的本质(ens commune),是万物的普遍基础和基本条件,那么它就不可能等同于不仅在万物中而且超乎万物的ens realissimum,即活的上帝,万物之源,绝对的实在”。但是受到吠檀多假象宗学派(Mayavadi)的影响,终于没有指认出“第一位”,因而也没有找到“第三位”。

根据韦陀灵知体系的“三位一体论”,与“第二位”一样,梵同样来自“第一位”,是薄伽梵之“光”或扩展构成了薄伽梵或至尊人格神遍透一切的非人格特征。梵处于哲学(神学思辨之终点)、处于理智之极限或就在理智背后,本质上是内在的——它就是圣灵。

就“一体”而言,薄伽梵、圣父、超灵、基督、梵、圣灵,是等同的,三者“不分,不离”,构成了合一的上帝。上帝既是人格的,也是非人格的;既是内在的,也是超越的。

主宰物质世界的超灵(下部卵形空间内),其上是灵性世界的主人薄伽梵及其梵光、无忧珞珈。


就“三位”而言,基督、造物主虽然等同于上帝,却并非就是上帝,是上帝的圣子,来自上帝的上帝;圣灵/梵虽然遍透一切,是万物的基础,却并非就是上帝,而是来源于上帝,是上帝之“光”。离开了“第一位”,梵、灵魂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和超越的目标。吠檀多假象宗学派的错误在于认为梵就是上帝,“第三位”就是“第一位”。如此,“三位一体”轰然倒塌,“上帝死了”,人成了上帝。灵知文明DNA的核心分子结构解体了。

这样的分裂和解体,不仅发生在韦陀灵知体系的内部,发生在诺斯替灵知体系(“第一位”和“第二位”的分裂),发生在“正统”基督教(“第一位”和“第二位”的混同,以致“第一位”隐没),甚至发生在华夏文明的核心结构里,造成了各大文明自身的变异和分裂。

就诺斯替体系而言,“第一位”和“第二位”的分裂,造成了对世界的仇视和冷漠。就“正统”基督教而言,“第一位”隐没,耶稣及其肉体成为基督上帝,使得灵魂无法最终独立于肉体存在并超越物质世界。与躯体的认同造成了狭隘的种族、教派分歧,从而引起了更多的仇恨、排斥和虚伪。上帝沦为赏善罚恶的道德法官,进而“彼岸世界”也失去了超越性,沦为物质享受的乐土,犹如宙斯的奥林匹斯。无论哪一种情况,“三位一体”的分裂或解体,都使超越性的上帝之爱——瑜伽的最高境界不复存在。

由于“三位一体”的分裂和解体,基督教的上帝已经分裂成许多个互相排斥的“上帝”,帕斯卡尔哲学家的上帝,与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上帝,雅典的上帝与拿撒路的上帝相持不下。西方灵知人的精神分裂难以避免,尼采的出现也难以避免。

尼采反基督的本质恰恰在于对灵魂、上帝之超越性的呼唤,对道德化宗教的厌恶和抨击。上帝之爱并非来自大众对奇迹、魔术、救赎、仪式的盲目信仰,而是来自长期身心实践(瑜伽)所引起的深刻的心灵、自我觉悟(圣灵的洗礼)。尼采如是说:

基督教掀起了一场反对古典理念、反对高贵的宗教的斗争……

我们已经误解了:

1.人的不死性;

2.所谓的另一个世界;

3.居于生存解释中心的惩罚概念和赎罪概念的荒谬性;

4.使人非神性化,而不是使人神性化,扯开了最深刻的裂缝,对于这种深刻的裂缝,只有依靠奇迹、依靠最深刻的自我蔑视的礼拜才能克服;

5.充满了毁坏的想象力和病态欲望,而不是充满了可爱而单纯的实践,不是充满了一个可以在尘世实现的佛教乐土的世界;

6.包含了教会团体、神学、崇拜仪式、圣礼在内的教会制度:总之,所有拿撒勒的耶稣所反对的东西;

7.无处不在的奇迹和迷信;相反,犹太教和最古老的基督教最引人注目的标志正好是它对奇迹的反感以及它的相对的理性。[143]

剥开教会的“神圣谎言”,尼采试图从保罗的基督教里夺回基督的真精神和自我的真价值。

宗教毁于对道德的信仰。基督教的道德意义上的上帝是不牢固的:结果必然只能是无神论。[144]

真正的宗教源于真正的超越肉体的生命,超越了世俗道德的善恶概念。

和日常的那种生命相对立,耶稣提出了一种真正的生命,一种真理中的生命:因为他所讨厌的莫过于那种笨拙的、毫无意义的“永恒化的彼得”、个人肉体生命的永恒延续。他斗争的对象就是“肉体的个人”的张狂:他怎么可能希望这种“肉体的个人”的张狂变得永恒呢?

对道德的超越是和完美的人同时出现的。[145]

没有对超越性上帝和灵魂的觉悟,基督教成了庸人的道德裁判所,“罪恶、宽恕、惩罚、奖励等等概念——这些对原始基督教来说都不值一提甚至被排斥的东西——如今都走上了前台”。[146]上帝成了庸人的奴仆,“用我们心中还残存的那一点点的虔诚,我们应该会在适当的时候,发现一个治疗伤风的上帝,或正当暴风雨来临时带我们上马车的上帝,如果存在着这样一种荒谬的上帝,我们应该扬弃他。上帝作为仆人、作为信差、作为报告时辰的人——事实上,这是用于所有偶然事件的最愚蠢的字眼”。[147]

让上帝死去的并不是尼采,尼采只是揭开了那个“神圣的谎言”,宣布了保罗式上帝的死亡:“在保罗那里,有的不再是一种新的实践(像耶稣本人指点和教诲的那样),而只是一种新的崇拜仪式、一种新的信仰、一种类似于奇迹的变形(通过信仰而得到救赎)。”[148]

在躯体和世俗道德的层面,不再有耶稣的宽容和基督之爱。相反,产生了对异端的仇恨和渴望迫害的意志,“‘后来的附加物’——整个的预言家和奇迹创造者的态度,愤怒,用魔法来召唤最高审判,乃是一种令人厌恶的败坏。譬如:何处的人不接待你们……我告诉你们说:真的,那将成为索多姆和蛾摩拉(注:《旧约》中被毁灭的巴勒斯坦的城市名)。无花果树:早晨回城的时候,他饿了,看见路旁有一棵无花果树,就走到跟前,在树上找不着什么,不过有叶子,就对树说,从今以后,你永不结果子!那树就立刻枯干了”。[149]

尼采于是大声宣告:“一个替我们赎罪而死的上帝;一种由于信仰而得到的拯救;一种死后的复活——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真正的基督徒的胡说八道。”[150]

在超人的疾呼声中,我们似乎听到了千年前巴勒斯坦荒谷中诺斯替派的苍凉回音。从文化宗教学的角度来看,尼采对基督教的批判,可以说是西方宗教内部“显教”与“秘教”之间的又一场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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