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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中国的瑜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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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楚文化的成就和特征,如果追溯上去,明显都与在史前中国文化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巫”密切相关。有关巫的本义的描述,最重要也最早的文献记载就出自楚地。《国语·楚语》载:

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实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对曰:非此之谓也。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洁之服,而敬恭神明者以为之祝。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玉帛之类,采服之仪,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所出,而心率旧典者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明类物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

从这段文字来看,到楚昭王的时代,人们对巫的精神和使命已经很隔膜了,以至昭王会问出“民将能登天乎”这样的幼稚问题。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何况普通人乎?现代人就更不必提了。大多数学者都将史前之“巫”与西方所谓的“巫术”(magic)以及后世的“巫”混为一谈,即便张光直先生也将“巫”与“萨满”等同起来。但我们从这段文字来分析,“巫”的概念与“巫术”或“萨满”的概念是在完全不同的层面上展开的。

要搞清这一点,需要对这段文字有深刻的理解。我们先来解释这段话的大意:

在上古人与神不相混淆。在人之中(民者,人也),纯洁贞守(携贰,就是携偶,也就是结婚的意思,不携贰,就是保持贞操不婚配)以至于洁净精微(精)、真心无瑕(爽),并且持身严谨,虔诚恭敬(齐肃:齐者,戒也;肃,诚敬之意),内心中正无私(衷正:中正),其智慧之高足以能按神人之间应有的名分而行事(上下比义:义者,宜也,有行事恰如其分的意思;上下,就是天人之际、神人之分),其纯粹博大(圣者,中正而诚,大而化之之谓)足以洞见过去未来(光远)、宣化朗照众生(宣朗),其目光明照超越世俗之见,其听觉微妙直抵天意人心。这种人,无所不知的神(明神)就会降临于他心中。在这类人中,是男人就叫“觋”,是女人就叫“巫”。

这部分是讲巫觋应该达到的灵性标准和精神境界。首要的是贞守,避免来自色欲、身体的污染和执着,如此心灵才能“精爽”。这里的“精”,是在心灵层面的东西,即古人所谓“易之教,洁净精微”的境界,不是精明、精细的意思;“爽”,是心灵清爽通达自在的意思。将色欲以及感官享受视为心灵纯洁自由的大敌、人神相通的障碍,是一切高级灵知的共同特征,尤其在将灵魂解脱(mukti)视为终极目标的瑜伽体系里更是如此。瑜伽灵知的最高经典《薄伽梵歌》里对此反复强调:

阿周那问道:维施尼的后裔啊,人即使不愿为恶,却身不由己,是什么力量在驱使他们呢?

至尊人格主神说:只是色欲呀,阿周那。色欲产生了与物质激情属性的接触,随后又转化为嗔怒,它是这个世界上吞没一切的罪恶的大敌。

正如火被浓烟遮蔽,镜被尘土覆盖,又如胎儿被子宫所包裹,灵魂也同样被不同程度的色欲所覆盖。

因此,有智慧的生物的纯粹知觉便被他永恒的敌人——色欲——所蒙蔽,这色欲像烈火般燃烧,永无满足。

色欲盘踞于感官、心意以及智性之中,并通过这些,蒙蔽了生物的真正知识,因而使生物限于困惑。

因此,阿周那啊,你首先要节制感官,去遏制这罪恶的显著象征(色欲),然后再铲除这知识和自觉的毁灭者。

色欲被认为是万恶的根源,遮蔽了灵魂内在的知识之光,带来感官、心意、智性的污染。因此,克制了色欲和感官的人,自然能打破躯体的束缚和自私的心态,博大其心量而与万物为一体,获得心灵的聪明圣智,于是而能精爽齐肃,光远宣朗。这里的聪明圣智绝对不能从普通的生理或世俗层面来理解。恰恰相反,这里的聪明圣智不是世智小慧,而是通乎神明的圣智——《薄伽梵歌》所谓的“知识和自觉”,也即是灵知。最后的境界便是“明神降之”,获得资格与无所不知的至上之神相遇。犹如《薄伽梵歌》所说的:

那些超越了因疑虑而蔓生的双重性的人,那些心意执着于内在追求的人,那些忙于造福众生的人,那些脱离了一切罪恶的人,在至尊处获得解脱。

那些远离嗔怒以及一切物质欲望的人,那些自觉自律并恒常追求完美的人,必能很快在至尊处获得解脱。

旨在解脱的超然主义者,摒弃一切外在的感官对象,将眼神集中于两眉之间,呼吸停滞于鼻孔之内,并这样控制住心意、感官和智性,从而远离欲望、恐惧和嗔怒。常处此境之人必已解脱无疑。

一个完全知觉我的人,知道我是一切献祭和苦修的最终受益者;知道我是一切星宿的至尊主,知道我是众生的赐福者和祝愿者。这样的人必达平和,远离物质痛苦的折磨。

这里的“超越了因疑虑而蔓生的双重性”,即是观射父所谓的“精爽”“光照”;“心意执着于内在追求”,即是观射父所谓的“齐肃衷正”“微彻”;“忙于造福众生”即是“光远宣朗”;“那些脱离了一切罪恶的人”,巫觋“上下比义”,明人、神之分,守人、神之义,故脱离一切罪恶;“知道我是众生的赐福者和祝愿者”意为觉悟到神的临在,“明神降之”,就是“见”到、觉悟到神的意思。

这样高超纯粹的心灵境界,不可能是天生的,也不可能通过理性的心智达到,必定需要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或方法,经长期的修炼才能达到。5000年前的韦陀灵知巨著《薄伽梵歌》透露了各种神奇的“通天手段”,最基本的是呼吸术:

旨在解脱的超然主义者,摒弃一切外在的感官对象,将眼神集中于两眉之间,呼吸停滞于鼻孔之内,并这样控制住心意、感官和智性,从而远离欲望、恐惧和嗔怒。常处此境之人必已解脱无疑。

《行气铭》就刻在这件战国玉器上


控制呼吸以达到专注,是神定瑜伽的程序。楚文化里,确实存在一套这样的神秘主义修炼体系。从楚地的出土文物和古文献里都可以找到有关的记载。长沙马王堆出土了一件战国初期的玉器,其上刻有《行气铭》,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关于神定瑜伽修炼方法的铭文。此器是一玉柱,青玉,有灰黑色晕斑。十二面棱柱体,高5.2厘米,宽3.4厘米。中空但未穿顶,顶部为圆形平面,一面下部有一孔与内腹相通,棱面经抛光。在十二面中,每面自上而下阴文篆刻三字,有重文符号,共计45字,记述了“行气”的要领。

全文为:“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郭沫若释其文为:“这是深呼吸的一个回合。吸气深入则多其量,使它往下伸,往下伸则定而固;然后呼出,如草木之萌芽,往上长,与深入时的径路相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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