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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人四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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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的渐次出现,可以用概念认知命名的现象界即“有”的分别世界产生了(观其徼)。但随着世界的展开,深陷于欲念中的生命个体又被“有”所缠缚,于是智者冥思,向内心探索,自“有”而入“无”,又从“无”而观“有”,乃入“常”之妙境(观其妙)。

《有无歌》第五颂论智者向内层层逆转,终于上通宇宙本原,来自宇宙本体的光明开启下传,其智慧之光于是向下逐层照彻天地(上、下)、神明(“有输种者”为天父,为乾;“有强力者”为地母,为坤,又“在天为神,在地为明”)、阴阳(自力为阴气,冲力为阳气)。由此可见智者所悟之“道”即“最胜我”,其中涵摄了天地、神明、阴阳,逆转则为悟道,顺成则生创化,而创化顺序竟然跟《太一生水》所说完全印契。这一颂,既包括知识论,也涵摄了宇宙生成论。

将五颂合起来看,《有无歌》通篇的精义就在《老子》的第一章和《太一生水》篇,其中涵盖了认识论、本体论、工夫论、知识论、宇宙论的基本范畴和原则。尤其《有无歌》所论述的宇宙生成论,精微奥妙,复杂多端,融合了多维度、多层位的创生因素,既收摄了长沙子弹库楚帛书的神话型宇宙论,也包含《老子》式的“有生于无”型宇宙论,以及《太一生水》式的数术型宇宙论,为我们提供了宇宙生成的全幅立体图景。

《有无歌》讲宇宙创生并非起于单一原因,而是四种因的聚合交织,即作为质料因的冥谛、胎藏、元气或物质能量;作为动力因的边际能量或众生及其心、欲念或无明;作为形式因的“热”或内在能量;作为根本因、目的因的道、太一、“最胜我”、那罗衍那、毗湿奴。而根本因“最胜我”又统摄了前三因,因为无论是外在能量“气”、内在能量“明”(cit),还是边际能量“心”,都是“彼一”的能量。有能者与其能力本为一体,而又分而为二,犹如日与日光、蜘蛛与丝之关系,日以日光而遍照,日光缘日而生起,日与日光实为一体而不可分。此即韦檀多哲学之“不一不异”论,如《韦檀多经》所言:

Shakti-shaktimatayor abhedah

有能者与能不贰。

用《中庸》的话来说,就是“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也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不贰、不测是从体用言,博厚、高明、悠久是从能量言;博厚是地德,高明是天理,悠久是人文。天、地、人合而为“太一”之大能。

这里,我们又一次体会到何谓“天地之纯,与古人之大体”。宇宙的成因绝非还原论式的思辨可以概括,无论是心、气、理,还是天、地、人,单一的存在都无法创生宇宙或成为独立的缘起,融摄天地人、心气理为一体的作为整体大全的“道”/“太一”/“最神我”/那罗衍那/毗湿奴才是“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的根本因。“彼一”创生一切,摄持一切,即是一切,“在此之外,别无存在”;但“彼一”作为“最胜我”“有转神”、无上者那罗衍那又超越独存,保有其独立的人格性和客观的超越性,“此天之所不能杀,地之所不能埋,阴阳之所不能成”。解老者通常喜欢摘出“象帝之先”“神鬼神帝”一类话头来否定“道”或“太一”之人格性和客观性一面,实际上,说“道”之“象帝之先”“神鬼神帝”,正表明“道”内含了人格性和客观性,“帝”和“神”之人格性和客观性无非是“道”之人格性和客观性在“有”的世界中的表显或延展。用韦陀诸经的说法,就是原因海毗湿奴分身为胎藏海毗湿奴、乳海毗湿奴,“最胜我”既在混沌幽冥之本体世界中,也住于现象界最高之天,前者为“太一”,后者为仰制百神之“帝”。

从本体世界来看,《有无歌》的本体也是多层位的“体一分殊”“一本圆融”,而非简单的一元论或二元论。“彼一”或“最胜我”统摄了有、无,以及非有非无、即有即无、有无一如的“大梵”,也即“主之以太一,建之以常、无、有”,是为“太一”之四位。如是常或大梵、无、有都成了“太一”或“最胜我”在不同层位上的存在方式,世界被赋予神性,自我得以归根复命,而大梵得到客观超越性的摄持,成为上通“太一”的宇宙“光带”,不致坠落为主观性的抽象原则,“天人合一”转化为“天人互益”,“无我同天”上升为“知天事天”,天人之际的无限庄严、无限紧张于是得以维系、彰显。

相应于“太一”之四位,《梨俱韦陀》第10章第90曲之《原人歌》第三、四颂也出现了神秘的“原人四足”,其文曰:

如此神奇,乃彼威力;尤为胜妙,原人自身;一切众生,占其四一;天上不死,占其四三。

原人升华,用其四三,所余四一,留在世间。是故原人,超越十方,遍行二界,食与不食。

此外,《歌者奥义书》第3章也提到了“原人四足”,可以与《原人歌》相参证:

他的一足是存在的一切,他的三足在永恒的天上。[334]

原人在此指向囊括万有的宇宙至高本体,实际就是《有无歌》中的“最胜我”或宇宙大我。对应于“原人四足”,《歌者奥义书》又提出了属于本体论范畴的“自我四位说”,即身体我、梦我、无梦我和最高我(Paramatman)。身体我为“有”,“梦我”为“无”,“无梦我”为“常”,“最高我”即“最胜我”。

原人之一足是“存在的一切”或原人留在世间的表象,即指“有”界;被原人携领超升至“永恒的天上”的其他三足,对应于“无”“常”和“太一”三位,皆属超越之本体界,最终被摄归于“不食烟火”的永恒天宇。而原人往来于“食与不食烟火两界”,则喻示了他既超越又内在的本体性特征。

“原人四足”对应于存在之四位,宇宙至高本体涵摄“有”“无”“常”而融通超拔之。此蕴藏于《梨俱韦陀》之《有无歌》的天地秘义,数千年来,在印度却久暗而不明,韦陀时代之后出现的各宗各派,大多不是执着于“有”,便是沉溺于“无”或“空”,高明者则止步于梵我合一、色空不二的“中道”或“梵觉”,个体性、人格性和客观超越性被忽略否定乃至幻化,终于无法上达高明博厚悠久之境。精神萎缩,民族性于是整体堕落。直至二十世纪初,天竺有大哲人出,是为奥罗频多氏,目睹民族精神之疲沓懦弱,奥氏从韦檀多之根本经《薄伽梵歌》中钩玄提要,以此韦陀古教唤醒人心,其言有曰:

据现代印度思想,理念有足使人迷惑者,即“自性”之自体抹煞,此则代之以博大解决,即在神圣“自性”中一种自我圆成之原则。在敬爱道诸教派之后代发展,此至少有其预示。出乎吾等寻常格位以外者,隐藏于吾人生活其间之私我有体后方者,吾人第一种经验,在《薄伽梵歌》,则仍调为一浩大非个人性、非变易性自我之寂静,在其平等与一性中,吾人乃失去其小小私我人格,在其平静纯洁中,乃弃去吾人之一切欲望热情之狭窄动机。然第二种更完全之识见,则启示吾人一生动之“无极者”,一神圣不可量之“本体”,凡吾人之为吾人者,皆自此出,凡吾人之为吾人者,皆归属焉,自我、自性、世界、精神,皆归属焉。时若吾人在自我与精神上与彼为一,则不但不失去自我,竟且重新发现吾人之真自我,安定于彼中,居于此“无极者”之超上性内。此可一时以三种同时之运动而致:一、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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