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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瓶水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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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聪明人吵架更容易输)


最令人恼火的一种情况恐怕就是和那种坚信自己正确,而你很清楚他们确实错了的人争吵,并且明明你用事实和逻辑做出了证明,对方还是死不认错。我有一次目睹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人坚持认为现在是20世纪而不是21世纪,因为“现在是2015年啊!”他们就在吵这种东西。

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情况是被称为“冒充者综合征”的心理现象。在很多领域,一些颇有建树的高成就者尽管实力已经得到切实的证明,可他们总是看低自己的能力和成就。造成这种现象的社会因素很多。比方说,在传统上男性占主导的环境(换言之就是大多数环境)中,这种现象在其取得成功的女性身上尤其普遍,所以它很可能是受到社会陈规、偏见、文化观念之类的影响。但也不仅限于发生在女性身上。更有趣的现象是,它尤其显著地影响高成就者,往往是智力水平很高的人。

猜猜这句话是哪位科学家在临死前说的:“平生获得的无数赞誉令我难以心安,我感到不得不将自己视为一个诈骗犯。”

艾尔伯特·爱因斯坦。显然不能算平庸之辈吧?

聪明人得了冒充者综合征,不太聪明的人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这两大特点常以一种令人绝望的方式交织在一起,现代公共议题正是因此被歪曲得一塌糊涂。疫苗、气候变化等重大问题不是由受过训练的专家来做冷静的探讨,反而总是遭受那些抱有无知个人观点之人的疯狂攻击,归根结底都要怪大脑运作方式的种种怪癖。

基本上,我们依赖他人作为信息源并支持自己的观点、信仰或自我价值,第7章我们讨论社会心理学时还会进一步说明。而这里要说的是,貌似一个人越是自信,他就显得越有说服力,从而愿意相信他的人就越多。许多研究对此做出了证实,比如20世纪90年代潘拉德(Penrod)和卡斯特(Custer)针对法庭应答展开的一系列研究。他们调查了陪审员在多大程度上相信证人的证言,结果发现,那些表现得自信、肯定的证人要远远比看起来紧张、犹疑、不确定自己所说具体细节的证人更容易获得陪审员的信任。他们的发现显然令人担忧,因为证言的内容反而不如表达时的态度对陪审团的裁决产生的影响大,势必会给司法体系带来严重的后果。而且,谁也不会说这种现象只限于法庭应答吧?有谁敢说政治上没有类似的情况?

现代政治家都受过媒体训练,可以自信、流畅地对任何议题发表实际上没有半点价值的长篇大论。或者更糟,犯下一些特别愚蠢的错误,比如“他们误低了我”(乔治·布什)④或是“我们的进口货物大部分来自海外”(还是乔治·布什)。有人或许以为最后一定是最聪明的人把持着事情的进展方向,因为越聪明的人,完成的工作就越好。可我们常看到的实情却似乎是反直觉的,越是聪明的人,对自己的观点不太自信的可能性越高,越容易给人留下不那么自信的印象,因而不被信任的概率也就越高。

聪明人不那么自信的原因可能是人们常对那些卖弄知识的人抱有敌意。本人是一名训练有素的神经科学家,可除非被直接问起,我是不会这么跟别人说的,因为我曾经得到过这样的回应:“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是吧?”

其他人会有同样的“待遇”么?假如你告诉别人说你是奥运会短跑选手,难道会有人说“哟,觉得自己挺快,是吧”?似乎不可能吧!尽管如此,最后我还是会说“我是个神经科学家,但其实没有听起来那么厉害啦”之类的话。反智主义有着无数的社会和文化根源,但还有一种可能的原因是,它表现出了大脑的自我中心或“谋私利”的偏见以及害怕危险的倾向。人们在意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财富,而看上去比自己更聪明的人则可能构成一种威胁。那些体格更高大、更强壮的人虽然令人心惊胆战,但却是一种已知的属性。拥有健美的身体很容易获得理解:他们无非是去健身房的次数更多,或者在他们选择的运动项目上坚持得更久,对不对?肌肉之类的也就那么回事。谁都可以像他们一样嘛,只要做得和他们一样,如果咱也有时间或者意愿的话。

可是,一个比自己聪明的人就是个未知数了,他们的行为方式让你难以预料或者根本无法理解,大脑完全搞不清楚他们会不会带来危险。于是,“万事小心好过事后后悔”的古老本能便被激活,触发怀疑与敌意。当然一个人也可以通过学习钻研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加聪明,但这远比改善体格更复杂,也更不确定。举重让你的胳膊强壮,而学习和聪明之间的联系就要松散得多。

有一个科学名词专指这种“不聪明的人反而更自信”的现象:达克效应(全称为达宁-克鲁格效应),以率先研究该现象的两名研究者——康奈尔大学的戴维·达宁(David Dunning)和贾斯汀·克鲁格(Justin Kruger)命名。启发他俩研究这一现象的是一篇关于一名罪犯的报道,该报道称这名罪犯用柠檬汁糊了满脸后去抢银行,因为他相信柠檬汁既然可以当隐形墨水用,那么涂到脸上后就不会被摄像头拍出来。

你们来品品。

邓宁和克鲁格让受试者完成若干测试,并要求他们估测自己的成绩怎么样。结果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规律:成绩不佳的那些人几乎都认为自己完成得比实际情况好特别特别多,而实际上测试成绩很好的人却总以为自己做得不怎么样。邓宁和克鲁格认为,智力欠佳的人不仅在智力的能力上有所欠缺,而且在认识自己智力不足的能力上也有不足。再加上大脑的自我中心倾向也会掺和进来,对自己产生负面意见的可能性进一步受到抑制。况且,要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和他人能力的优秀本来就是件需要智力的事情。于是我们就看到有的人在自己全无亲身经验的事情上自信满满地与他人激烈争论,哪怕对方已经在该问题上钻研了一辈子。我们的大脑只有自身经验可以借鉴,而我们的基本假设是人人都和自己一样。所以假如自己是个傻瓜的话,就会……

这里的论点就是,一个不聪明的人其实无法“感知”十分聪明是种什么体验。本质上和让色盲来描述红色和绿色的图案没什么区别。

“聪明人”对世界的感知可能也类似,但是表现为另一种形式。如果一个聪明人觉得某件事很简单,那么他们很可能会认为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们以自己的理解水平为标准,因而觉得自己的聪明程度属于普通(并且聪明人的工作圈子、社交圈子里通常都是水平相当的人,于是他们更有可能找到大把证据证实这一点)。

此外,聪明的人普遍养成了学习新事物、获取新知识的习惯,因而更有可能认识到自己不是什么都懂,知道在各种领域都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习,于是他们在下结论、做声明时就不敢那么信誓旦旦。

举例来说,在科学界,你(理想情况下)在宣布自己发现了某个原理之前,一定会谨慎小心地审视自己获得的数据和资料。周围全是同样聪明的人,意味着你一旦犯错或是做出离谱的断言,很可能立即就被指出或是被要求给出证据。可想而知,你必然会对自己不知道或不确定的事情非常警觉,而这种敏锐的意识常常在辩论或争吵中成为障碍。

这样的情况十分普遍常见,也造成了颇多问题,但显然并非绝对。并不是每个聪明人都满腹疑虑,也不是每个不太聪明的人都爱自我吹捧。也有不少聪明人实在着迷于自己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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