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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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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吻更好。长达十分钟的时间里,情欲一直都很谦虚,很知趣,既不汹涌,也不减弱。显然,情欲也不见得是最好的东西。偶尔想起过范荷生和王龄,只是心里完全不在乎被他们看见。

吻罢,手拉手继续向前走。

很容易就找到了范荷生和王龄。

两个人呆呆地坐在一把长椅上,一人捧着一大杯黑啤,像举着一枚炸弹。看见他们,我和居亦出于礼貌,把手松开了。他们很自觉,把另一条长椅空给我们。我们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来。刚坐下,居亦的一条腿就暗暗向我靠过来,并在我腿上。好在中间是半高不高的桌子,有掩人耳目的作用,遮一遮就行,是否被看见无所谓。旁边的烤炉里红艳艳的,不是明火,是炭火,亮晶晶的炭火一闪一闪,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远的那一瞬间又让我想起前世,刚刚回去过的前世——那好像是堡子上空的星星。摊主忙着烤肉烤鱼烤生蚝,香味扑鼻,可是,我们很难再度兴奋起来。冰镇过的泡沫很厚很厚的黑啤倒是不错,似乎有解酒的作用,又似乎加重了醉的程度。

没坐多久,就散伙了。

我和居亦好像从海滩飞到了酒店。在酒店的大床上,我们并不急于做什么,一点也不急。我们要做的事情恰恰相反,设法延迟幸福的到来。好像已经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了,不用太急。两人的内心节奏如出一辙,她像我一样饱经沧桑,我像她一样青春年少。梦游般的气质一直在延续,同时又有足够多的清醒。

我们终于做爱了。像两股水终于流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你和我。全部感受可以用两个普通的词语来表达:亲切,熟悉。不过,说我和她有多么亲切和熟悉,似乎不准确。应该说,它和它那么亲切,那么熟悉。以至于我和她竟然变得次要了,像它和它的引路人。亲切和熟悉的程度,同样令人忍不住要大声喊叫。为什么必须叫床,这一次我又有了新的理解。后来,她哭了,哭得好委屈,好忧伤。我见过很多人的哭,包括女人的哭,但是,我坚信居亦此刻的哭独一无二。它不是悲伤而是美,美到有明显的催情作用。我想起,我毕竟五十岁了,还是悠着点儿,就把她搂在怀里,抚摩着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不用过渡,变成了满足的笑。

“你真的被催眠了?”她问。

“当然是真的。”我说。

她不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我盯着她眼睛说:“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极力怂恿我催眠。”

她说:“我那是开玩笑。”

我问:“你真的认为,催眠像强奸?”

她眼珠子转了转,说:“其实,我担心他先把你催眠了,再把你强奸了。”

我揪揪她嘴巴,说:“你够坏的。”

她说:“我想霸占你嘛。”

我看着她,有些吃惊,说不出话来。

她问:“不可以吗?”

我说:“你呀,你把我的话抢先说了。”

她说:“不行,只能我霸占你!”

我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我是妖怪,你是唐僧!”

我笑了,说:“唐僧想抽烟。”

她赶紧说:“妖怪也想。”

于是,我们起来,半裸着坐在沙发上,各自点上烟。我喜欢女人抽烟,女人嘴里适量的烟味比香水的味道还令我陶醉。不过,我想起居亦的嘴里并没有烟味,这说明她是偶尔才抽一支。我要欣赏她抽烟,所以去了对面的椅子上。她吐烟圈的样子不像是新手,但也不算熟练,吐出的烟圈总是很快就散开了,于是,我教她怎么吐烟圈,我吐出的烟圈像幽灵一样斜斜地从她耳边飘过去,轻轻撞在她身后的窗帘上,撞破了,消失了。她喊叫着,说,好厉害好厉害。我说,我十岁就开始抽烟了。说起十岁,我就想起十岁。因为抽烟被老师看见了,老师把我从课堂上赶出来,罚我站在空荡荡的操场里。大夏天,太阳很毒,太阳似乎盯着我一个人在晒,直到我被太阳晒晕了,摔倒在地上,才被旁边上体育课的一堆学生喊叫着抬回去,抬进老师的办公室。罚我站的老师用冰凉的湿毛巾一遍一遍给我擦脸,很快我就醒过来了,但我还在装,舍不得被人疼爱的感觉。

她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我的回忆症到底好了

没有?”

她问:“我也想知道,好了没有?”

我说:“我觉得,好多了!”

她问:“怎么证明好多了?”

我说:“可以回忆,可以不回忆。”

她问:“以前呢?”

我说:“以前是不能不回忆,就像有人拿枪逼着你回忆。”

她说:“未免太快了吧!”

我说:“有些病,病症的根源一旦得到揭示,症状马上就消失。”

她说:“呵呵,你的口气像王龄了。”

我脸红了,伸出一只脚,搭在她两腿间的沙发上。

她立即摸了摸我的脚,毫不嫌弃。我想起以前曾有女人嫌弃我的脚,因为我有脚气,常掉皮,不让坐沙发,不让上床,是常有的事。

她问:“又想什么了?”

我哈哈大笑,说:“你眼睛也太尖了吧!”

她说:“我是火眼金睛。”

我老实坦白:“我的回忆症也许好了,回忆的习惯还在,不小心就会想起什么。比如刚才想起我的三个前妻,两个都讨厌我的脚。”

她说:“她们不爱你!”

她竟然抬起我的脚亲了脚背一口,接着又亲了一口,她还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不得把你吃了,一口一口吃了,连毛带皮都吃了。”

我心想,看样子这个女人真的爱我,我想问她“你爱我吗”或类似的话,又觉得俗套,于是改问:“你猜猜,我的前世是什么?”

她说:“王龄不是说是军人吗?”

我说:“是土匪,而且是土匪头子,杀人如麻。”

她问:“你真的回到了前世?”

我说:“所谓前世,是指前世记忆。我们无法真正回到前世,只能唤醒前世记忆。消失的一切,包括前世,都还保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我问:“你不信?”

她说:“很难相信。”

我问:“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前世?”

她想了想,说:“不。”

我说:“了解前世的愿望,其实是了解自我的愿望。”

她说:“前世太远,太远的东西怪吓人的。”

我问:“吓人?为什么?”

她说:“时间上的远就像空间上的深一样,有点吓人。”

我说:“真有意思。”

她说:“我恐高,也恐远。”

我说:“听说过恐高,没听说过恐远。”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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