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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受,的确很像是,从自己的皮里挣脱出来的。
为什么有这样的感受?自有其中的原因,最近我查阅过资料:如何剥人皮?资料介绍,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剥死人皮,一种是剥活人皮。最可怕的当然是剥活人的皮。我之所以能写小说,大概就是因为我有不错的体悟能力,当我知道剥人皮的方法后,我的身体在下意识中体悟了一把剥人皮的过程。
我取来人皮鼓,向居亦坦白:“这鼓,是人皮做的。”
我又说:“很可能是李则广做的。”
我故意没用“我”这个词。
居亦的脸吓红了,说:“骗人吧?”
我说:“真的。”
她转过身,不敢看鼓。
为了安慰居亦,我换了口气,说:“当然,是不是李则广做的,有待进一步调查。罗丑女的后代说,是拆马家堡子的时候发现的。”
居亦说:“就算是李则广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李则广是我的前世。”
居亦说:“人必须为自己前世负责,这是荒唐透顶的逻辑。”
居亦这样愤慨,是少有的。
“按照这个逻辑,我被父母抛弃也是应该的,责任在我不在父母。”她又说。
我抱紧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假如这个逻辑成立,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世界。”她一把推远我。
她急急地去找烟。我也想抽烟。
她回来,嘴上停好两支烟,一并点着,把其中一支给了我。
我好喜欢她嘴上停着两支烟的样子。
两个烟鬼安静下来抽着烟的时候,就像一对同仇敌忾的父子,准备抽完烟提上枪去打仗,我们共同的敌人突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明确,那就是狗日的命运!我上一世曾是作恶多端的土匪,她这一世一露面就被抛弃在路边,谁知道上一世做过什么自讨苦吃的事情。这一切只能称之为“命运”。称作命运,就意味着“认命”。因为命运是世界上最专制、最集权、最冰冷的东西,是绝对的暗箱操作,是一个只管“给定”不问其余的神秘机构。当我们准备向它宣战时,却不知道战场在哪儿,目标在哪儿。
半小时后,我的糟糕状态又回来了。虽然醒着的时候比睡着的时候好很多,但精神状态明显不对,意志薄弱,注意力涣散,走路发飘,身体里居住着一百个我,一千个我,个个都成了精。
2
我以抑郁症为理由向单位请了假,因为我的确上不了课。失眠,或者睡着后变成一架妖邪的计算机,一直没有改变。客观上也没办法上课,勉强站在讲台上,总是神志恍惚,表达错乱,还时不时咬自己舌头,好像舌头比原来大了一圈。我的回忆症原先也一直对外称作抑郁症,以前也请过假,单位并不奇怪。
居亦顾不上为自己的身世伤心,想方设法挽救我,召集王龄、范荷生等朋友和我吃饭喝酒,请她父母给我介绍基督教,陪我出国旅游,等等。
我跟着居亦父母去澳门的教堂听过课,和数百人在一起祈祷,人们齐声祈祷时自然流露出的那种卑微的样子让我大为感动,我哭得一塌糊涂,几乎抽了筋。但我想起我也曾经在观音菩萨面前掉过泪,那是一尊很少见的麻脸观音(我在中篇小说《北京和尚》里写过),不知是烧制的问题,还是特意烧成那样,反正,见惯了端庄妍美的观音,突然看到如此普通平凡甚至有缺陷的观音时,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说老实话,我也曾多次跟着朋友进过清真寺,还记得在甘肃东乡一个偏远的清真寺里,当我听说这个清真寺是穆罕默德的堂叔从西亚日夜兼程,一路远行,几年后来到此处。一手创建时,眼泪也曾哗哗哗往下流。我不能说假话,我对上述三个宗教都有好感,基督、佛陀、穆圣都是我的导师,我要深深地感谢他们。我也知道,很多基督徒是十分可爱的人,比如居亦的父母;可爱的佛教徒也数不胜数,远有苏东坡、李叔同,近有杨绛金庸;可爱的伊斯兰教徒同样很多,古有郑和、海瑞,今有我的一大堆回族朋友。但是,我还是认为我的问题和任何一种宗教无关,我向居亦的父母诚实地谈了以上想法,他们深表理解,一点也没有失望。
我想说,我爱他们。
我和居亦后来去国外转了一圈,时间不短,来回三个月。在居亦母亲一个美国朋友的帮助下,我们去波士顿图书馆,专门看了馆藏的人皮书。是一本人物传记,1837年出版,书中的主角是当时著名的大盗乔治·沃尔顿。他被执行死刑后,又被割下皮肤,后来做了他的传记的封面。我们接着又去了哈佛大学图书馆,看到了另一本人皮书,名叫《灵魂的命运》。作者是法国作家阿尔寒纳·乌塞,内容主要是对人类死后世界和灵魂之谜的思考和猜想。此书的封面也是人皮,取自一名女精神病人遗体的背部。此人死于中风。哈佛大学曾对该书的封面做过化验,证实的确是人皮制成的。
全部行程是居亦安排的,她用心良苦,我当然理解。我也真是开了眼界,第一次知道,全世界几乎每一个国家都曾有剥人皮的记载。最大规模的人皮书制作出现在欧洲,18世纪,欧洲就流行“人皮书装订术”。除了剥死人的皮,也剥活人的皮。用杀人犯的皮肤装订犯罪卷宗,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曾是一个重要传统。
为什么制作人皮书?一是为了满足制作者的残暴心理,二是为了惩戒,三是为了纪念。目前全世界约有一百本人皮书,大部分在欧洲。
我们后来从美国去了英国。
在英国,我求饶:“居亦,不看人皮书了好不好?”
我十分严肃地叫她“居亦”。
居亦也很严肃,说:“既然来了,还是看一下吧,一次看够,要不然你总以为只有中国人才会剥人皮,只有七步人李则广才会剥人皮。”
我说:“不看了,看够了,我想看欧洲的建筑,听欧洲的音乐。”
居亦说:“我还想看,你要陪我!”
我说:“真想不到,你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太婆。”
居亦脸红了,说:“你说对了。”
我问:“难道不是?”
居亦说:“老实告诉你,我在执行一个神秘组织的拯救计划。”
我说:“叫我戳穿了,你就明说吧。”
居亦说:“这趟旅行是我和我爸我妈还有范荷生,王龄共同设计的。”
我说:“阵容强大呀。”
居亦说:“我回去要能交差才行。”
我说:“你可以交差了。”
居亦说:“不行,你还得听我的。”
我说:“除了看人皮书,别的都听你的。”
居亦说:“那好吧。”
我们在英法德等国转了转,就去了居亦妈妈的故乡葡萄牙。在一个名叫辛特拉的小镇,她妈妈的家族有一座别墅,专门空出来让我们住。别墅在半山腰,有泳池,有酒窖。据说,把我目前在珠海的那套楼房卖掉,再添一点钱,就够买这套半山别墅了。还可以找到更便宜的别墅。但我不打算去太远的地方流浪。我的癖好是在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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