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部的南京，面对日本兵的大屠杀，南京人以更大的规模，把人的笨拙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即使是几十万个死，加起来，仍然是死。同一年，面对日本的侵略，中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同一年，国共两党在陕西共祭黄帝陵。人类做了太多复杂的事情，唯独没有注意到人是多么笨拙，人类本可以基于对人自身的同情多做些事情。

我在海棠一现身，就走不开了。

在海棠，每天都有人来求字，略微讲究些的，会带着一两瓶酒、两三条烟；不讲究的，则会翻墙破门，死死逮住你的胳膊，“央求”你写，这肯定是全世界最粗野的“央求”了。因为是老乡，又因为求的是字，又不是金银财宝，所以我是没理由不写的。给一个人写了，就要给所有人写。一眨眼几天就过去了。

正是在这样的忙乱中，我不知不觉找到了宽容李则广的理由。我是这样想的，不知有没有道理。李则广虽然早在十三岁就有童养媳东梅，可是，他并不喜欢东梅（或者因为太小，还没有性觉醒），他一直拒绝和东梅同房，十七八岁就出去当兵了，十八九岁又当了土匪头子。那么，这之前的李则广应该没有碰过女人，没有做过爱，没有享受过性爱和性温柔，凶狠和毒辣是非常有可能的。一个没有爱过的人，或者目前没有生活在爱中的人，会更凶狠更毒辣，我是这样认为的。另外，李则广是带着半个连的人突然跑出来另立山头的。十八九岁，还是一个挨不了几扁担的愣头青，什么都是听来的，或者想象的，没学习过怎么做一个土匪，就已经是一个土匪了，而且是一个土匪头子。社会上对“土匪”这种人有什么样的想象和传说，李则广就有可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杀人，抢人，不讲理，要什么就是什么，人们对土匪的印象无非如此。我从小就知道，陕西人张献忠的外号是“张不问”，意思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他的手下，马鞍上总挂着一颗颗人头或者一串串耳朵，人头和耳朵是论功行赏的依据。李则广要求手下送给自己的见面礼是人头（文献里称作首级）而非别的，完全是少年土匪的做派，是凭着想象和印象胡作非为。所以，我认为从这个角度看李则广也是略可宽容的。盗亦有道，很多土匪内部其实有极为严密和细致的规矩，杀人抢人会选择恶人富人，但李则广当时应该还没有到这个档次，转移到徽县那边之后怎么样，有待进一步了解。

原谅我，李则广毕竟是我的前世。

我潜意识里有为他洗白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