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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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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大儿媳妇东梅,这是我小女儿李则玉。”

高增吉多看了两眼黑燕。

金三爷指着李则安说:“这是我三儿子李则安。”

李则安吓得全身发抖,脚下有一摊尿。

李则玉走过去,把弟弟李则安搂进怀里。

高增吉低头看看李则贤的画像,排除了李则安是李则贤的可能。

这时,另外三个人已经被带过来了。

三人身上都绑着绳子,衣衫不整,面容坚硬。高增吉逐一核实了三人的身份后,命令三个完成任务的官兵马上去搜查匪首李则贤。

这时天已大亮。

院内院外有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高增吉命令,把已经抓获的三个人拉出去,就地枪决。

枪响从七步镇的最西端传来了。

一声。二声。三声。

这边,金三爷已经被绑在院内偏西的一棵不算大的椿树上,光着上半身,一身强健过人的肌肉让高增吉惊讶,而且生出一个主意:多找几个火盆,把火架旺,围住老家伙好好烤,烤上三天三夜,看看老家伙身上的油能盛几碗。

金三爷家有三个火盆,都是漂亮的铜火盆,有一大堆木炭,是刚刚买来准备过年用的。木炭的好处是立即就能点着,有火,没火苗。

三个火盆把金三爷围在中央。

火盆里的火,很快就旺起来了。

高增吉盘腿坐在一个火盆旁喝罐罐茶。

高增吉说:“老家伙,你的茶不错。”

金三爷笑着说:“不错就好好喝,屋里还有油饼。”

金三爷朝厨房喊:“把油饼拿来。”

黑燕拿来油饼。

高增吉看一眼黑燕,想说话又没说。

金三爷说:“是我大儿媳妇。”

高增吉问:“听说你大儿子干得不错?”

金三爷说:“干得不错有屁用。”

高增吉问:“怎么没用?”

金三爷说:“有用,你们还敢这么欺负我?”

高增吉说:“没办法,一码归一码,你二儿子带人在安远杀了十几个人,抢走了几十杆枪,惊动了省政府,要不然我也不会亲自上门。”

金三爷说:“对不起。”

高增吉问:“李则贤的事你知道吗?”

金三爷说:“不知道,我是大老粗,只会刮盐熬盐。”

高增吉说:“快点把李则贤交出来,要不然我回去交不了差。”

金三爷咧嘴一笑,不吭声。

金三爷的身上已经开始大量冒汗了。

高增吉喝着茶,吃着烟,就着油饼,也做出耐心很好的样子。

“来,再加上三个火盆。”高增吉喊。

有人很快找来三个火盆,架上木炭,引好火,歪着头用嘴把火吹旺。六个火盆围着金三爷和椿树,看不见火苗,但金三爷身上的汗已经染湿了地皮。地皮原来结了冰,烤热后出了水,和金三爷身上流下的热汗混合在一起。

一只小狗跑来,用小舌头舔着地。

高增吉看着小狗,微微一笑。

高增吉说:“老先生,这狗是你家的吧?”

金三爷并没有意识到高增吉称自己为“老先生”,他甚至没任何反应。

高增吉问:“老先生?喂,老先生?”

金三爷睁开眼睛,眼神里全是虚光,问:“我家的炭够用吧?”

高增吉问:“你真的不说吗?”

金三爷笑而不言,两边的眉毛像两个黑蝴蝶在热风里一起一伏。

高增吉说:“老先生,我都看恶心啦!”

金三爷说:“火可以再旺一点。”

高增吉说:“舍不得你呀,老先生。”

又有一些胆大的鸡和猫跑过来争先恐后地啄着地舔着地。

高增吉表情发暗,看来真的恶心了。

这时,黑燕带着全家人跑出来,扑通跪在高增吉面前。

黑燕带头说话:“求你们饶了我爸!”

金三爷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喊:“你们给谁下跪呢!快给我起来!”

金三爷的嗓子眼像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黑燕等人硬硬跪着,不站起来。

金三爷放低了嗓门,但语气不软:“快起来,去把我的棺材收拾好。”

黑燕等人依然跪着,一动不动。

高增吉说:“李则贤是七步镇地下共产党的支部书记,死掉的三个人加起来比不上他一个,我兴师动众来捉拿他,不能空手回去。”

黑燕说:“肯定弄错了,我兄弟是老实人,天天赶着牲口走乡串户挣点小光阴,甘谷、通渭、武山三县到处跑,没闲心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高增吉问:“你丈夫在哪个部队?”

黑燕说:“我丈夫的顶头上司是李铁军,李铁军和中央陆军第一军军长胡宗南是黄埔一期的同学,两年前刚刚驻防过咱们陇南一带。”

高增吉一听,脸色大变,说:“好吧好吧,胡宗南和李铁军当然是大人物,我惹不起,今天我是奉命来拿人,多有不敬,请原谅。”

高增吉亲自给金三爷松了绑。

高增吉退兵后的当天晚上,天刚黑,七步镇开始下大雪,少见的大雪,连续下了三天三夜,邻居们想来看看金三爷,都动不了身。

如此硬气的金三爷,从此便很难被人们遗忘。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功名,却被大家记住并传诵,实属不易。

2

七步镇(包括海棠),其实是整个天水这一带,人们的确崇尚硬气。硬气,它的另外一些说法是:能豁出去,习惯于放纵和炫耀身体里雄强和勇敢的一面,视死如归,必要的时候以殉职捐躯为荣。“硬气”几乎是我们的图腾。我们同时又很在乎“忠”和“义”,所以我们那儿从来没出过李自成、张献忠这类人物。或许实情是这样的:有时候,不忠不义令人羞愧,有时候,忠和义同样令人羞愧,这个度在哪儿?该如何掌握?我的卑微弱小的老乡们实在没能力没水平搞清楚,不如守住一头,宁愿显得欠灵活一些,愚笨一些。在复杂的情势下,愚笨未尝不是一种安全策略和自我保护。

像是一个意外收获,我不小心找到了这种性格的代表。他竟是我的前世父亲。我自己身上所缺少的,或者说我希望拥有的,正是这种气质。我血液里实际上并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才总有幻觉。比如被人捆在桥头下的那个晚上,整个过程的前半截,我就是幻觉中的自己。再比如我在三次婚姻中,总是不满足于被女人管制。一方面我很软弱,一方面我又很厌恶软弱,总想反抗,总想成为幻觉中的自己。一句话,总想成为强者。实际上,我身上的弱远不是弱,而是不得已而成为弱,是暂时僭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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