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看见爱才嫁

或失败的演员们

因为他们懂得：没有观众看的戏都演不下去



有些人说这不像诗，而另一些人则说为什么诗不能像这样。他的挑战性观点常常引起学生辩论，尤其是两个热门的俱乐部：马克思学会和基督教学会。两家是对手，但都请卡尔作为学术顾问。

马克思学会的会长叫马克·维金斯，是政治哲学专业博士生。基督教学会的会长叫克里斯·邦德，是神学系博士后候选人。他们俩在意识形态上的短兵相接不下于马克思遭遇主耶稣。那天他们应召去见卡尔，碰巧在他的办公室见到新来的安，两人都暗自惊讶竟有这等美人到来。在交谈中，他们发现她不但能言善谈而且很有思想，于是竞相邀她入会；甚至还封官许愿、委以头衔。除了说得出口的理由之外，说不出口的理由也不言而喻：这等佳人的加入当然会对学会的出席率发生积极影响。马克思主义者和基督徒也都是食人间烟火的。

安见他们的邀请都很有诚意，自己又对两个学说都有兴趣，有些拿不定主意。过后便向卡尔请教如何选择。

卡尔早已看出年轻人的把戏，也不点穿。谁能怪他们？若倒退二十年自己也未必不去竞争。他对安说：“这两个学会都蛮有意思，也难说哪个更有意思，但你不必马上决定。他们让我出这学期的讨论题，我已建议他们联合组织个辩论会，辩论一下‘何为万恶之源’，这是两家可交锋的题目。你可以在辩论中看看谁更令你感兴趣。”

“好题目，也是马斯洛生前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安指的是人文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

“嗯，你读了霍夫曼的《马斯洛传》。”卡尔露出赞许的目光，“不过，我这个题目是从一个物理学家朋友那里来的，他的想法很不寻常。”

卡尔的题目来自牛曼。当听到牛曼的狱中感悟——思维不可见是本能允许恶念产生的必要条件，所以是恶的根源——他十分震惊。这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理论的新思路。道德哲学就如何根除恶的问题争论了几千年也没有结论。康德认为无解，说“人性这根曲木决然造不出笔直的东西”。谁会想到，牛曼代之以恶的“可能性”问题竟看到了希望。从趋利避害的本能来看：如果思维不可见，人就可能产生恶念；如果思维可见，人就不可能产生恶念。这是个可操作的机制，对理论和实践都意义非常。所以他想找机会请牛曼讲一讲。

安期待着这个辩论会，当然想不到她将得到的东西比如何选择一个俱乐部要多得多。



“何为万恶之源？”的主题果然很火，三百人的梯形教室挤得满满的，稍后到的人只好挤站在门边或过道上。他们没有座位还不得不“低人一等”，一不小心挡住后面人的视线就遭到抗议：“对不起啦！”那是一种文绉绉的挖苦，好像是说我对不起你，其实当然是说你对不起我。

在讲台上就座的有五位：主持人、两个学会的会长兼主辩、学术顾问卡尔和他的特邀嘉宾牛曼。

辩论一开始，双方就以传统观点对峙交锋。

马克·维金斯近视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但歪打正着，给人一种穿越时光隧道远瞩未来的感觉。他猛烈抨击基督教：“就恶的根源而言，基督教把它归于人对上帝意志的违背，这概念就很含糊。什么是上帝的意志？要是上帝能造人，为什么不使人不违背他的意志？这种自相矛盾的‘全知全能’从未得到过解释，因为根本解释不了！说整部历史源于吃一个苹果更是荒唐可笑，为什么不是橘子或香蕉呢？（大笑）这种神话在科学上毫无根据而在哲学上无比浅薄。从实践上看，两千年的基督教根本没有让人弃恶从善。相反，许多罪恶还假其名而行，从教会助虐奴隶制度造成的旷世苦难，到牧师奸女狎童丑闻的令人发指，更不用说许多战争以信仰的名义涂炭生灵了。马克思主义揭示了恶的社会经济根源——生产资料的私有制——才切中要害。私有制把人与劳动成果分离而把人异化为商品，导致损人利己、尔虞我诈的邪恶。存在决定意识，只有实现公有制才能最终铲除恶。虽然目前生产力的发展还不足以做到，但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规律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马克思学会方面为之叫好。基督教学会方面则大摇着头不以为然，期待他们的会长给予反击。

克里斯·邦德短发利落，看似有牧师布道般的平静，但言辞是毫不妥协的反唇相讥：“诸位听听，一个不到两百年的学说有胆量笑话一个两千年依然信徒遍天下的宗教没有深度，这是不是既不懂数学又不自量力？可谓坐井观天、天如井大！（笑声）他们不懂两件事情。第一，恶与罪相通，源自对上帝意志的违背，如托马斯·阿奎那所说的，是与生俱来的‘灵魂之病’。第二，人类之罪是如此深重，唯有上帝的恩典能提供希望。如圣奥古斯丁说的，‘善意是上帝之功，而恶意是脱离上帝之功’。这是基督教的‘道成肉身’和‘耶稣复活’的教义的本质所在。主以人形来到世上拯救我们，而耶稣的死后复生证明他就是主。基督教以信仰来战胜恶，这是唯一经受得起时间考验的道德出路……”

基督教学会为之欢呼雀跃，而反对方则嗤笑不已。

经过一番辩论后，主持人请学术顾问卡尔点评。

卡尔说：“你们双方都说了些自己的道理，但没有从总体上把握问题。就道德而言，恶的定义是损人利己。关于恶的来源和解决，哲学史上有六个比较有影响的理论：

“——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认为恶来自无知，教育可以使人知善恶而不恶。

“——基督教认为恶源于对上帝意志的违背，要以对神的信仰来克服。

“——霍布斯认为恶是人的自然本性，只能由国家通过法治来抑制。

“——康德认为是自由意志使恶成为可能，出路在于倾听良心的呼唤。

“——马克思认为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出路是共产主义的公有制。

“——弗洛伊德有所不同，认为对性的压制是反自然的恶，需要用精神分析来解脱。

这些理论都有一定的影响，但一个基本事实是：迄今为止所有的道德努力，包括宗教、教育、法制、公有制等，都没有使人变好。现代社会的恶行不比古代社会少些。总体来说，人类行为不是基于道德考虑而是出于利益计算。我举个例子，那是有据可循的真事。二十世纪末，一个美国总统因为性丑闻被调查。他就问他的民意顾问：‘我要是承认了，能不能过关？’民意顾问计算后说不能，他就说：‘那就只有战斗。’于是他在电视里否认事实，对全世界说谎。”

学生们大笑，都记得那个电视里反复播放的著名镜头。

“你们看，”卡尔继续道，“总统先生的这个决策过程没有任何关于是非的道德考虑，而只有能否过关的概率计算。对于他来说，‘犯错’就是‘被捉’，这和一个职业小偷的定义没有两样。”

台下大笑。

“但这不是一个笑话，也不是关于某一个人的问题。如果总统如此，选举他的人会有很大的不同吗？有人说，人是一种揣着粪便而向往清洁的动物（大笑），这话听似不雅却是真实写照。康德也说‘人性这根曲木决然造不出任何笔直的东西’。几千年的文明没有使人变好，这个事实引出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