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看见爱才嫁

个把小时，直到卡尔过来解围。卡尔对学生们说自己要送客人回家，他们才不得不放他走。

牛曼随卡尔走到学院传达室时，吃惊地看到安等在那里，朝他微笑！

卡尔解释道：“安想请你喝咖啡，等了一个多小时。我见你身陷重围，只好略施小计让你脱身。这是思维不可见的好处呀。”

三人都笑起来。卡尔告辞。牛曼随安走进沿街的一家小咖啡馆。咖啡馆灯色昏暗、烛光荧荧，加上轻音乐缭绕，无不增加牛曼的浪漫感觉。自从在狱中离婚后他还不曾接触过女人，何况是如此天仙般的……

不料，还未坐定，这天仙般的就单刀直入地盘问起来：“刚才您说到技术的可能性时，为什么突然改变话题？”

糟糕，到底没有躲过这双眼睛！牛曼心里叫苦不迭，好像以为是应邀参加生日派对，一下车却发现到了警察局。安的追问当然是正当合理的，谁叫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当他答应卡尔去讲一讲的时候，曾反复提醒过自己只谈思想不谈技术；不料说着说着就出了界。当时自己的紧急刹车和卡尔的及时援救配合得还不错，自以为已掩饰过去，没想到还是被逮住了——只是人家没让他当场难堪而已。看来这咖啡不是好喝的，更别做什么浪漫梦了，倒是得处处小心保守好秘密……

平时保密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但这次不同，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那么守口如瓶。面对的是一双这样的眼睛啊！是也很锐利，但这正是魅力的一部分。他知道自己应该躲开它们，躲得越快越远越好，可是又如此强烈地被它们吸引……他预感到自己终于会在某种程度上投降……于是开始怀疑应不应该坚持对她隐瞒：这是不是对她的支持的应有回报？是不是有违自己对欺骗的批判？根本的问题在于他已经在乎她的看法，尤其是对他的看法。但保密总是必须的，于是想设立交谈的底线：只说这些，不说别的……但随着谈话的进行，这很快被证明无效。安的攻势越来越凌厉，边界就像二十一世纪初欧共体的版图一样不断突破。他知道自己是矛盾的，既想保密又想多告诉她些，处于自己和自己讨价还价的状态。说是喝咖啡，完全不知咖啡是黑是白、是苦是甜、是冷是热。

安完全被牛曼的项目吸引了，越问越多、越问越细。她的进展并不只是凭借魅力，而是得助于心理学方面的真才实学。牛曼感到她的一些见解颇有启发，渐渐地从戒备支吾状态进入到探讨问题的状态。

“有了阅脑器以后说谎是不可能了，但到底能不能达到‘道德成为本能’，这还没有把握，”牛曼谨慎地说。

“我看肯定能，因为那时候作为道德的超我就变成自我了。”安熟悉弗洛伊德学说，立即想到弗氏的“三我”理论。

“对不起，我没读过多少弗洛伊德，你能不能解释一下？”牛曼说。

“他认为人的意识世界包括三部分：本我、自我、超我。本我是遵循快乐原则的自然欲望，如饥饿、生气、性欲等。自我则遵循现实原则，只做对自己有益而现实允许的事，也就是趋利避害。超我则是社会规范和习俗，告诉你什么是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

“原来如此。”牛曼感到很有意思。

“超我企图管制自我，但不是总能管住的。比如，一个人在马路上拾到五百镑，他的本我让他放进口袋里，他的超我让他交给警察，而他的自我则在权衡利弊。他明知把钱放进口袋里是不对的，但如果他觉得别人不会知道，他可能还是这么做了。”

“嗯，人们知道不应该说谎可还是说谎，因为说谎是有益而又可能的。”牛曼道。

“当思维可见了，害人就势必害己。所以‘不损人’这个超我要求就会成为自我本能的一部分。”

“道德成为本能就是超我并入自我，有意思。没想到阅脑器还很符合弗洛伊德。”牛曼为增加了一个新的理论依据而高兴。

“我倒不介意你说弗洛伊德符合你的阅脑器，因为阅脑器是真家伙。”安按捺不住兴奋：“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把他的《梦的解析》借给你看。”

这样提议后她有些紧张。借书给人是校园里惯用的社交伎俩，特别是初次见面后而希望再见面，不论是讨论书还是归还书都是好借口。安已习惯了，那些追她的男生们常用此计，他们争着借书给她也不管她感不感兴趣。起初她总是出于礼貌而接受下来，后来则因现实的考虑而多予拒绝。不光是借了而不读是一种难堪，而且记得归还也是个负担，而记得一本不想看的书更得花加倍的力气。虽说是惯用伎俩，她还从未用过这一招，所以很惊讶自己居然能及时抓住机会，像个老手似的。她脸红了，好像有什么图谋太明显而被识破。这种弗氏经典著作哪里找不到？推荐它简直像对伦敦人推销伦敦地铁线路图……但她告诉自己，自己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是说得过去的。阅脑器将会彻底改变传统心理学——她的领域！研究心理却看不见思想，心理学其实还处在瞎子画画、聋子弹琴的阶段，介于科学和猜谜之间。历史上，传统医学也曾一直算不上科学，直到十六世纪维萨留思建立解剖学看到了人体内部才算。现在的心理医生挣钱是不少，那不是因为他们的理论靠得住，而是因为心理学是人人有份的大市场。要是思维可见了，许多现行理论都可能成问题……

其实她不必为她的借书提议找理由。牛曼马上接受了，即便真的是一张伦敦地铁线路图他也会接受的。

安受到鼓舞，又禁不住得寸进尺。“嗯……”她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项目……会需要一个助手，像……我这样的？”无论怎么说这也太快了点。但牛曼已经被她方方面面地吸引住了，她很清楚这一点。

“这……是可能的，但我想……你得先征求卡尔的同意。”牛曼开出这个小小的条件，向自己证明自己还有原则。

“那当然！”安胸有成竹地笑道，像一个篮球运动员逮住了球而又处在最佳投篮位置。

分手时，牛曼的右颊上得到一个吻。那带着体温的微小压力在那里逗留了好一阵，近乎神圣。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次日牛曼收到一本《梦的解释》，里面夹着一首诗。真是有什么样的先生就有什么样的学生，他想。紧张地拿起来读：



阅脑器与爱情

（安）



如果被你一眼看穿

我平静下的迷乱

不知我还有没有勇气

用眼光和你对峙

然后发现你藏起的热切

而不再为自己感到羞怯



但你心中的涟漪

任谁的雷达都可以搜见

她的当然更不例外

于是石光电火之间

爱的礼花开了又谢

我们则背离了它曾经的绚丽



还好 ，阅脑器只是一个假设

我可以幽幽地品味

你可以久久地猜度

心情可以慢慢地开放

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