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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永远是充满希望的花骨朵
他读了三遍,揣摩字里行间的意思:究竟是在议论阅脑器还是在表达心境?很难断定,似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点像爱尔兰奶油白兰地的酒味和甜味,在竞争中相互加强。
如所预期的,卡尔同意了安的请求。他预感到牛曼的秘密工作可能是人类道德的最终出路。等到有了阅脑器,传统心理学大概会像白天的路灯一样既微弱又多余,而公开心理学的前景将难以估量。安这样的才女值得这个继往开来的机会,尽管失去这个学生不无可惜——连看一眼都是愉快的。
安懂得导师的心情,给了他一个告别拥抱说:“只要你记得把你的新诗第一个发给我,你就不会失去我。”
于是安成了牛曼的助手。两人配合默契且坠入爱河。起初牛曼还有犹豫,担心他们之间相差十八岁的悬殊。没想到安迅速发明了一个理论来说服他:“你不知道研究表明这是好事吗?”
“好事?”
“你看,就像异性恋比起同性恋来有再生产方面的优势,异龄恋比起同龄恋来也有一个优势——生活域宽广!”
“生活域宽广?”
“人们不是既喜欢年轻又喜欢成熟吗?可两者是成反比的,年轻的不成熟,成熟的不年轻,这就是同龄恋的弊端。异龄恋则可以同时享有二者,既有年轻又有成熟,对不对?”
“这……”牛曼很吃惊,怀疑这似是而非的逻辑是否能成立。但他没有去挑战,因为心里巴不得被说服。安自己倒被这个即兴编制的“理论”完全说服了,从而死心塌地。她崇拜牛曼的非凡才智而感到兴味无穷。想到有诗人把性比作“身体的领悟”,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像“和智慧做爱”。牛曼的感受更不用说,除了为她的美丽和聪慧倾倒,更庆幸他们的交流是那么容易,仿佛可以用彼此的手指来操作电脑键盘。
除了可以科学地做梦,牛曼还有一个与思想有关的习惯,或者说是“问题”。在与人交谈时他有时会突然停顿,思想片刻后再继续。一般人不适应这种暂停就会催促他。特别是在电话里,他们会以为是电话线断了或什么的,往往会“喂、喂”地呼叫看他是否还在那里。他不喜欢这种压力,嫌他们不懂道理——他们自己说许多未经头脑的废话,还不容别人思考一下再说!有哪条法律规定了说话不许有停顿的?不少人讲话时“嗯嗯”“呃呃”个不停,明明需要时间思考却偏用些无谓的噪音填空,好像要保持什么连续性。相比起来当然是用点时间想好了再说更妥当。还有就是到商店买东西的时候,他受不了售货员喋喋不休地推荐产品给他,不给他自己思考的时间。要是他们不理会他的不悦脸色而继续唠叨不停,他就会转身逃出来。
有趣的是,安好像从一开始就很理解他的停顿。她从不催他,连用眼神催促的表示都没有,总是让他有足够的时间从容返回。“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有一次牛曼忍不住问她。
“这有什么,我知道说话和写文章一样,标点和空格都是有意义的,应该尊重。”安平静地说,好像是完全理所当然的事。
这不正是自己想说而未能如此巧妙地说出来的吗?牛曼深感一种心心相印的快乐,抱着自己的“发言人”一阵热吻。
安也不乏顽皮的点子。鉴于牛曼的擅长梦中思考,她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梦里醒”(Sober Dream),且很为之得意,不几天就叫熟了。牛曼也不甘示弱,马上为她想出个昵称叫“负打扮”(Make Down),当然是指她的化妆减色。安非常喜欢这头衔,别人越听得莫名其妙,她就越觉得暗号般的亲昵。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打电话向卡尔通报了这个奖赏。卡尔说:“干得好!”
但有一件事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牛曼竟会以新的“不法行为”来向她交代自己的犯罪记录。那天,他们开车到市区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但到了那里找不到泊车的地方。附近的停车场已经客满,而路边全是禁止停车的双黄线。出乎安的意料,牛曼突然把车停在马路中央,并催她下车。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牛曼已锁了车门,拉着她便走。
“你怎么把车停在路当中?”安紧张地问,大惑不解地跟着他。
“不要紧,我们去去就回。”他催她跟上。
“那也不能……”
“无妨的。你看,这儿路宽,后面的车以为我们抛锚了,就会从边上绕过去。再后面的见前面的这么做,也会跟着绕过去,所以不会堵塞交通。”
“天哪,要是警察来了呢?”
“警察见那些车都那么做就会也那么认为,不会想象谁敢在马路中央泊车,所以只会帮着维持车辆流动而不会来调查的。”
安惊呆了。但当她回头看时就更惊讶了:事情果然在如此进行!她又好气又好笑地叫道:“没想到一个大科学家这么痞!”
牛曼急着赶路,没有理她。
他们开完会匆匆赶回停车的地方,发现它安然无恙。两人对望一眼捂嘴窃笑,赶紧上车发动。回程的路上,牛曼绕道而行,在一片树林边停了车。那是牛津郊外的一个公墓的入口处。“我带你去看一个人。”他往墓地走。
这是个有规模的现代公墓。石碑的阵列顺着平缓的坡地井井有条地伸展开去。蓝天下空旷的寂静与某种高远的深沉相映和谐,但又显出一种量的不对称:太多的墓碑和太少的来访者。牛曼在一块碑前停下。这墓照管得很好,但石碑特别小,显然属于一个孩子。安倾身去看碑文,不由一阵颤抖。
阿仑·牛曼,2022—2025
“原来如此”
“他该八岁了……”牛曼未能说完,扭过头去。他在坟前坐下,沉默。
安挨着他坐,低头摘些野花放在碑前。坟头的草刚被修整过,只有那些沿着墓石边缘挣扎出来的躲过了割草机而幸存下来。夹杂其中的野花也幸存了。牛曼给她讲了那个在双车道上倒车的宝马司机带给自己的遭际……
回到先前泊车的话题上,他说:“当然是痞,但有时好像就得用痞来治蠢。这么多年来我都在想象怎样才能让陪审团相信那个事实,今天才好像实现了。他们不相信有人会在双车道上倒车,那信不信有人会把车子泊在马路中央?要是我的律师当初能想出这个实验来演示给他们看,说不定能说服他们。”
安说不出话。这个被如此冤枉了的人要这样为自己平个反,她能说什么呢?牛曼仿佛把她当作了陪审团的一员——仿佛她应该代表他们向他道歉。她不能不感受到“事实”的那股不屈不挠的劲头,就像那些沿着墓石边沿挣扎成长的野草的生命力——无论如何压迫还是要挤出头来。她伸手抚摩他的面颊,好像要尽量抚去历史的不公和伤痛。
“等有了阅脑器,你会去找那家伙算账吗?”她问。
牛曼想了想说:“我还是送他一个机器吧,世界上要算的账太多了。思维不可见是人类的生理缺陷,谁也利用,谁也受害。那一次碰巧是他害了我。”
“哦,你们科学家是这么解决怨恨的呀?”她钦佩地问。
“这也是战争文明的逻辑。对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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