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伴虎如伴君

>言语

我还是相信改进公共服务比小幅减税更能赢得选票。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下我们能打赢，但希望我们的战略要搞对……

诚实度

百分之六十



首相被这无声的思想骂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印度小尖椒腌过一回。“狗杂种、狗杂种……”他恨不能抓起电话用更恶毒的语言骂回去，那些话已成串地挤到了嘴边，总算还是控制住了。一方面是因为机器不能泄露，以后还有许多内幕可看。另一方面，他还不得不承认，比较起来的话这家伙毕竟不算坏的。相反，还得算很不错的！看看外交大臣泰勒，永远是满脸笑容，好像都快忘了如何可以不笑，却是彻底的口是心非，你得用反义词辞典来理解他的每一句话！农业大臣涛尔斯就更可怕；他表面上点头哈腰像个维多利亚时代的门差，衣衫永远是前襟比后襟长两寸，但心里在虎视眈眈最高权力，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正如俗话所说，你嫌某东西不好是因为还没有遇上更糟的！

糟虽然糟，毕竟还有一个人让他欣慰，这就是曾令他越欣赏就越怀疑的科技大臣斯特劳！阅脑记录表明只有此人在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一面替政府运作总体筹谋，一面为赢取大选具体盘算，既忠心耿耿又足智多谋，叫他如何不欢喜？于是马上决定了副相的任命。



斯特劳本人完全没想到他的阅脑记录会如此之好。正相反，谈话结束后他狠狠地为自己捏了把汗。是的，他比别人有备而来，不仅因为他知道会有阅脑器监视，而且因为先前的戒谎训练已使他的诚实度好过一般人。但谈话中间出了一个突然变故，使他的相对优势突变成绝对劣势。当他正在滔滔不绝地阐述大选策略时，忽然看见首相办公桌上的镜框照片：阿曼妲·贝尔正对他媚笑！这种办公桌上的镜框照是绅士们用以取悦太太的传统摆设——向偶尔到访的太太证明她们时刻在自己心上。那照片本该是朝里对着首相的，为何现在大半朝外对着他呢？肯定是首相发现了他们的问题而来试探的！他赶紧把眼睛避开，但思想已无法回避。马上又想到这个念头也已被阅脑器记录了，更加忐忑不安。他知道这机器是如何工作的：你越不安就记下的越多。可如此心怀鬼胎的事又怎能控制得住？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有知比无知糟糕，糟糕一万倍不止！……虽然强作镇定地完成了面谈，离开首相办公室时已全身湿透，感到大祸即将临头。

果然，首相又通知他去见。“完了！”他后悔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把阅脑器介绍给天下所有人也不该介绍给首相呀！紧急考虑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审问，但越想越慌乱，以往的机灵劲儿全不管用。他在走廊上放慢脚步磨蹭，以求多一点儿时间思考。但想不出办法，小偷被当场捉住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经过洗手间时甚至想进去假装拉肚子，可就是最严重的腹泻又能泻多久？他也想到过逃跑，但一看四周，人们的表情似乎已有异样，一定是已被通知来监视自己却装得若无其事；要是被大门口的门卫扣下就更糟……不论如何已经太晚，他已经来到了首相办公室门口——连平日老嫌太长的走廊似乎也缩短了一半！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自首……又紧急考虑如何做法：要不要下跪？若下跪，是单腿还是双腿？单腿有点儿像求婚，而双腿又太像祈祷，关键是不知首相倾向于哪一种……

可是完全出乎预料，首相笑容满面地起身，前所未有地绕过他的大办公桌来迎他。一边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像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边欢叫：“我的副相、我的副相！”

斯特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对方的手握得很紧实又笑得很开心，确实不像暗藏杀机。于是不得不信，一定是上帝保佑了！缓口气，迅速调整面部肌肉，把恐慌的神情就近转移到受宠若惊的样子。

首相是如此兴奋，以致怀疑的本能也暂停了。他拍着斯特劳的肩说：“有了你，有了阅脑器，我就有了左膀和右臂、左膀和右臂啊！”

斯特劳再次从首相办公室出来时几乎要跳起来。他重重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看来那极危险的一段根本没有被记录下来，可这怎么可能呢？从以往的经验看，阅脑器从来不会漏掉一个字。就算有人能幸运到步步走在雨缝里而不被淋湿，哪有照相机拍照能正好把脸上的麻子雀斑都避开的？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看见安从首相办公室的边门出来，微笑地冲他眨眨眼睛。他立刻明白了。



首相完成了对大臣们的甄别后，又马不停蹄地挑选一批有希望取而代之的议员。挑选人在先前是件头痛的事，现在成为一种享受。不再像在菜场买鸡蛋那样吃不准里边是好是坏，倒像是在书店买书可以先翻看再决定。如此进行，他很快宣布了内阁洗牌的名单。二十五个大臣中二十个被更换了，幅度之大为内阁洗牌史上前所未有。国人无不惊讶：这位以优柔寡断出名的首相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果断？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豹子胆？

高层圈内已有人猜测这与他的神秘顾问有关。首相不是暗示过这个教授是来“提高效率”的吗？大臣们在10号碰到牛曼时都只敢点头致意而不敢轻易搭讪，他们知道首相任命此人为“高级私人顾问”就意味着资源不分享。

首相自己当然得意：谁说我不果断的？搞了几十年政治，手是不软的，只是人心吃不准罢了。现在吃准了，看我出手不出手！



完成内阁洗牌后，首相马上投入到保卫联经会席位的外交战，这也是迫在眉睫的急案。日本要求取代英国成为常任理事国的议案已经成熟，可能在今秋的联大上表决。不过，根据规则，现任的五个常任理事国要先投票决定是否将这一问题列入今秋的议程。五国的立场分歧，取决于对英、日之争站在哪一边。

英国当然是挺自己，也得到中国的支持。中国不希望自己的亚太邻居在国际经济事务中影响太大。

俄罗斯站在日本一边，希望以日本的影响平衡中国的威胁。法国也支持日本，希望英国出局而自己成为欧洲的唯一代表。

如此二比二的形势下，美国的一票就成为关键。美国在这个问题上曾一直挺英，但今年情况不同。英美贸易额还不到日美贸易额的一半，日本又额外承诺五百亿美元的贸易优惠来换取美国支持。经济利益不能不胜过所谓大西洋两岸的“特殊关系”，白宫已向唐宁街示意：今年压力太大，抵挡不住了。

政治分析家告知首相：此事对即将到来的大选会有相当影响。所以首相要求斯特劳想尽办法也要让美国再支持一年。

斯特劳用尽心思还是想不出好办法，他又拿不出五百个亿和日本人抗衡。但他知道有一个人掌握着此事的钥匙：美国总统。要是他能帮忙，或能被迫使他帮忙，那就……阅脑器能不能对此起作用呢？于是他去牛津见牛曼和安。

他问安：“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只要有一丝线索你就能把任何问题搞清楚，为什么？”

安说：“这很简单，只要带上机器向当事人一问。他也许不愿说，但他不会不去想，于是……”

“于是就记录下来了！太好了！”斯特劳有了主意，“我让英情六局（MI6）看看我们的总统阁下有什么有趣的线索，肯定有！然后我们去拜访他一次，提起那个线索。等记录到手了，我们关于联经会的话就会有分量得多，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