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伴虎如伴君

他感到柳暗花明。

牛曼对把阅脑器用于要挟颇感不舒服。斯特劳劝他说这是帮助大选的必要步骤，有利于大选的事也就有利于革命。牛曼知道被绑在大选的战车上不得不有所妥协，问题是到何种程度。他看看安，征询她的意见。他知道安在道德考虑上比自己敏感，她的态度可以帮助自己下决心。要是安介意的话，他就对斯特劳说不；要是安不介意的话，他答应斯特劳也就不那么愧疚了。

有趣的是，安对斯特劳的讹诈计划倒没什么顾虑。像很多英国年轻人一样，她对美国对待英国的态度早已心存不满。山姆大叔用得到人的时候就满嘴“特殊关系”，用不到的时候就不把人家当回事儿。它在战后拒绝丘吉尔的SOS的故事似陈酒溢香被念念不忘，成了两国关系的永恒脚注。所以安很愿意看到英国人有机会出出气。她理解牛曼是嫌据脏要挟的行径卑鄙，可是它山姆大叔对人家玩了多少阴谋诡计？对别人算卑鄙的行径对它就未必能算。再说，此举将把机器直接用于美国总统，诱惑力无与伦比。

于是一个秘密行动计划拟订了，代号ODS——只有几个人知道它是“保席行动”的缩写（Operation Defending Seat）。斯特劳向首相报告了这一计划。

首相批准，责成英情六局全面配合。

次日，英情六局北美部主任向斯特劳报告他的发现。关于总统阁下的有兴趣的资料共计有一百多条，从政治舞弊、经济犯罪到性丑闻一应俱全。其中可能构成罪行的有十一条；这其中最具爆炸力的是一起与性丑闻关联的谋杀案。今年年初，得克萨斯州有一名妇女及其两岁的女儿失踪。此人曾与总统有染，后又有要挟总统的迹象。之后有一系列与之有关的不能解释的事故发生，而中情局（CIA）有封锁消息的举动。此情报系英情六局某高级间谍在与中情局执行中东联合项目时秘密获悉，并得到两个独立情报源的证实。



“很好。”斯特劳说。



两周后，副相斯特劳出访华盛顿，由特别助理安·阿姆斯特朗小姐陪同。这本是一次秘密访问，可是越秘密的事情泄露得越快，大家都知道这是英国为保住联经会席位做最后努力。各报议论纷纷，但都很悲观：

《泰晤士报》说“亡羊补牢，为时太晚”。

《每日电讯》骂山姆大叔“不会拉兄弟一把”。

《卫报》则认为英国应该自重“君子认输好于垂死挣扎”。



哼，你们懂什么！斯特劳心里笑道。



总统阁下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见他们。规格不低，看得出是以虚抵实。“很高兴见到你啊，再次祝贺荣升副相！”总统阁下热情友好。

“谢谢总统阁下，贝尔首相让我转达敬意。”

“谢谢，也请转达我对首相阁下的敬意。”

斯特劳开门见山道：“首相还要我转达，关于联经会席位一事我们十分感谢总统阁下的一贯支持。我们也知道你们在这方面有困难，所以更要感谢。这个问题将直接影响英国明年的大选，首相寄望于我们的特殊关系，哪怕再坚持一年也好。”

总统的回绝也很干脆：“理解、理解，但恐怕您还得向首相阁下转达我的歉意。如您所知，我对英美特殊关系十分重视，非常重视，但今年的情况已不可能。我们的贸易赤字达到了灾难性的地步，参、众两院联手向我施压，实在是爱莫能助，十分抱歉！”

借口，斯特劳心里说，谁不知道你有否决权？嘴上却说：“可以理解，总统阁下。既已如此也只能如此了，让我们谈些愉快的话题吧……”他通情达理地切换了议题。

会谈在“诚挚友好的气氛中”进行，达成几项共识。到快结束时，斯特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对了，首相还有一封私信要我交给总统阁下亲收，并说如有回复也让我带回。”

“是吗？谢谢。”总统稍有意外，接过信就拆开来看。往下读时开始神色紧张，不自主地手抖指颤……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客人面前很失态，赶紧控制住。干咳两声后道：“嗯，好的。请向首相阁下转达谢意，也请他继续与我交流。”

“我一定转达，总统阁下。”

斯特劳当然知道总统阁下在说什么，那封信是他亲拟的。信上说关于得克萨斯妇女及其女儿失踪一事有泄露等。结尾是一个承诺和叮咛：



……我已责成英情六局追踪泄露源，会及时向阁下通报。但请务必小心。



车一出白宫，安就兴奋难耐地想拿出阅脑器看记录，但被斯特劳的手势紧急制止。她这才想起斯特劳关照过的：车上不得做任何事，谨防窃听窃视。斯特劳是在早餐桌上对她强调再三。当时她不以为然地说：“担心美国人窃听我们，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

“一点都不，我们也这么做。”斯特劳告诉她一个故事，“当年我们窃听联合国秘书长的事被曝光了，秘书长大人显得很恼火的样子，但并没有深究。我们这方面也表示了遗憾，当然主要是遗憾被捉住了。后来记者采访秘书长大人，问他是否以为自己的办公室是不被窃听的。他回答说：‘不被窃听？你一定是开玩笑！’此话后来成了外交界引述最多的名言。他的继任者还索性把它写成个条幅挂在办公室的门头上，既纪念前任又提醒自己。”

“乖乖！”安听得瞠目结舌。

“夫妻之间尚有秘密，何况国家之间？再说，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斯特劳笑道。安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荒唐。她有什么理由以为美国人不该窃听她的车子，她自己不是来偷看人家总统的脑子的吗？难怪说这世界是个魔鬼谴责魔鬼的地方。

就是回到了大使馆内，斯特劳还不忘架起他的全屏蔽保密帐篷——英情六局最先进的隔离设备。安跟进其中，直感到比007还要007。

他们取出总统阁下的阅脑记录来看。总统阁下读信时，所经历的有关事情便浮现在脑海里：



阅脑记录

姓名

美国总统

思想

……福克斯那天晚上来报，无其他人。我嘱他解决……次日他来电说顺利进行，未留痕迹，执行者亦已车祸。万无一失的，怎么会走漏……

言语

无

诚实度

无



“中了！”斯特劳低声大喜道。



五天后，总统阁下收到首相阁下的“继续交流”，还附了一份英情六局的绝密情报，详细描述了总统与福克斯谈话等过程。如此详细精确，总统感到像是他自己在回放当时情景的纪录片。信末除了再次嘱咐总统阁下“小心”外，还加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承诺”：



只要英情六局在我的控制之下，这一头就是安全的。



总统阁下心慌意乱、半夜未眠。他苦思冥想两个问题：事情怎么会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