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避孕套哲学

新年前夕，斯特劳专程来牛津一趟，代表首相向牛曼致谢。

首相的礼物又是一瓶法国酩悦香槟，瓶上挂的小贺卡写着“战无不胜”。这也算由衷之言，一场最危险的宗教冲突也就避免了。

牛曼接过来看了看，哼了一声就连瓶带贺卡扔进纸篓里。

斯特劳吃了一惊，但马上反应过来说：“太对了！”

安笑道：“他要想拿甜头稳住我们就该送些巧克力来。”

牛曼说：“他更希望我们喝醉了才更好收拾。”

他们另外开了一瓶香槟庆祝新年。安逼着牛曼把装神的故事再说一遍，都大笑不止。斯特劳说：“看来以后天堂也要发身份证，居然还有敢冒充上帝的。”



斯特劳走后，他们和往常一样查看他的阅脑记录。发现他的话都很诚实，感到很欣慰。“我们的副相现在挺诚实的嘛。”牛曼说。

“我也正想说呢，”安说，“跟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了。”

“对了，他对你好像也不再垂涎三尺了？”牛曼把安搂到怀里笑道。

“怎么，你不放心呀？”安想侦察到忌妒。

“漂亮可怕呀！”他抱紧她，欣赏她的眉眼。

“他知道本人受阅脑器保护，看都不大敢看我，好像我会吃了他似的。看来机器可以改变性心理。”

“嗯，这也是可行性研究的一个题目：它会怎样改变人的情感生活？我看至少有两点。”牛曼显然已经考虑过。“第一是世界会比现在浪漫，因为爱情总量会增加。第二是普遍存在多元关系，贞节观将由层次性取代。”

“够革命的，先说总量增加吧。”

“你看，在没有阅脑器的时候人们往往不敢表达感情，怕被对方拒绝，所以许多机会错过了。有了机器就不会错过，所以爱情总量大幅度增加。”

“那肯定会导致多元关系。”

“难以避免的，”牛曼说，“问题是如何处理。现在思维不可见，三角恋、婚外情等还可以保密，到那时候……”

“通通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得了吗？”

“传统的贞洁观得放弃。目不斜视本来就不存在，性吸引是自然现象，不限于特定的对象，也不因为爱了一个人就不对其他人感兴趣了。”

“麻烦就在这里。”

“传统道德宣称的绝对贞洁当然是虚伪，随便看看满大街都能见到的‘夫妇现象’就知道了。”牛曼笑道。

“什么‘夫妇现象’？”

“一对夫妇走在街上，看到一个漂亮女人走过，会发生什么？”

“先生装作没看见呗，”安笑道。

“嗯，然后呢？他会滞后太太一点儿，再扭头去补上一眼，哪怕只看个后脑勺也是好的。”

“真窝囊！”安咯咯直笑。“其实太太也懂，一回头就正好逮住！”

“性的不贞是普遍现象，可以划分为四种情况：



（1）完全不想；

（2）想而未做；

（3）做而未被捉住；

（4）做而被捉住了。”



“嗯，说全了。”

“第一种情况大概绝无仅有。第二种和第三种是普遍存在，但由于思维不可见，许多人就装作是第一种，这是伪贞洁。第四种情况其实是第二种和第三种的暴露，但受到谴责。”

“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吧，”安说，“我知道圣经说对一个女人动念想就犯了奸淫罪，但法律不承认思想罪，想而不做也算不贞吗？”

“当然算，大脑恐怕是最主要的性器官，大多数性活动是用思想进行的。你听没听过一个笑话，叫你猜世界上什么东西既最重又最轻。”

“嗯……”安转动着眼睛，“噩梦？”

“猜得好，但不对。”

“嗯……忧愁？”

“也不对，是男性生殖器。不想的时候万吨起重机也不能让它站起来，而想的时候一个念头就够了。”

“真黄！”安大笑着捶打牛曼。

牛曼招架着说：“它说明性活动主要是脑活动，从文学艺术到商业广告都在利用它，不论你叫它‘美学刺激’还是‘脑的性活动’。”

“好吧，有了阅脑器就虚伪不成了，那会怎样？”

“人们就得承认性欲是像食欲一样天然而普遍的，不要求目不斜视。”

“那么爱情呢？”

“这里就有层次问题。虽然你对不止一个异性有兴趣，但意义可以不同，从审美鉴赏到生理反应，再到情感交融，再到心灵相通，可以有许多层次。”

“那是的。”安想起牛曼对那个性感封面女郎的心理反应。

“比如说你……”他止住了。

“我怎么？”她追问。

“你是我心目中第一位的，为你我可以……可以……”他不想说出那个太重的字眼，“虽然我也会被别的女人吸引，但我知道谁也达不到这个层次。我想，对于一个理解人性的人来说这应该够了，不是吗？”

“我是没有问题。”安摆出一副超出对手一大截而无所谓的样子，“可那个女人——假如有的话——也会看到你的思想；她为什么愿意被放在一个较低的层次呢？”

“她是可能不愿意，但她是自由的。她可以选择不与我交往，也可以把我放在她的情感生活的较低层次，这没有不公平。”

“人会不忌妒吗？”

“恐怕不行，载舟之水就是覆舟之水，忌妒根本就是爱的一部分。但排他性不是不可以调节的，兄弟姐妹现象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哦？”

“兄弟姐妹之间也有忌妒。老大可以质问父母为何要生出弟弟妹妹来分享本来只属于他的爱。这种忌妒也可以很强烈，具有类似性爱的竞争性质。”

“是差不多。”



如果人类社会确立了独生子女的制度，也可以形成类似于性贞洁的道德准则，例如把生二胎看作是“不专一”而加以谴责，就像谴责婚外情。



“那就太可怕了。可是，为什么多子女制度不成问题呢？”

“因为孩子没有选择，只能接受既成事实。他们必须和兄弟姐妹和睦相处，谴责父母不守节是徒劳的。”

“懂了，你是说当思维可见了，性的多元关系也成为既成事实了？”

“是的。没有阅脑器的时候可以假装，现在看到脑子里的性本来就是不专一的，不接受也得接受。”

“嗯，无情的事实！要是像你说的，爱有不同层次，那性又该怎么对待？”

“我不担心人类有智慧来建立相应的层次。比如‘吻’就有好些级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