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无赖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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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尔又不语。

“搞政治要有远见。丘吉尔说政治比战争带劲，因为在战争中你只能死一次，而在政治中你可以死很多次，很多次啊！”

又是丘吉尔！上次他提到丘吉尔是说二十一世纪再出一个获诺贝尔奖的首相，而现在……丘吉尔以后的首相们大都喜欢拿他说事，但应用得这么得心应手的绝无仅有。浩尔仍不语。他感到好像是他的医生在劝他贡献出某个重要器官来救医生的性命，理由是他需要医生多于医生需要他！对这样的逻辑他能说什么呢？

“你再考虑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首相感到这单向的交谈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让机器观察浩尔的思想来得有效率些。

浩尔感到首相的退席有点儿怪。他环顾四周，猜想会不会有什么摄像头在工作。怀疑被监视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会把一个诚实人都搞得像做贼似的。他尽量保持不动，但脑子里还是骂开了：你这无耻之徒！哼，可以死很多次，你怎么不肯死一次？流氓！两个月前也是在这里，他……

骂着骂着他把第二人称的“你”变成了第三人称的“他”，大概觉得对这种人骂也无用，还是向别人告状可以求得些公道：他兜售什么无赖经济学——什么“不花钱吃汉堡”、什么“一钱两用”。我说不行他硬说行，说只要大权在握连数学都得听他的。现在怎么样了？还好意思说什么“过程”“结果”的，脸都不红！唉，谁会想到我这个大经济学家会给这鬼魔骗住。也怪自己贪图许诺。经济当然是科学，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理智而相信他的鬼话呀！悔之晚矣！……现在怎么办呢？引咎辞职，回大学教书去？不行，谁都不会再看得起我。到听证会上说实话呢？他们会信吗？很难说。要是把日记拿去作为证据呢？对了，一本三十年不中断的日记总有点儿分量吧？只是，鱼死网破的后果是不是就好些？会不会殃及家人？就算别人信了那是他的主意，我这个执行者也还是罪责难逃……既然如此，何必冒险去拼？也许与其带着耻辱苦挨余生，还不如一了百了。这辈子拿过诺贝尔奖了，和别人比起来也算没白活……不管怎样，现在和他没什么可说的。是生是死，过了听证会再说……

首相回来后也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趣。他更想早点读阅脑记录，便对浩尔说：“我该说的也说了，你回去再考虑考虑。”

浩尔不知他在搞什么鬼：把人家从那么远召来，自己去洗了半天手又让人家回去……他心里七上八下地离开了。

浩尔一走，首相急忙取来阅脑记录。读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由红到紫到青。不只是因为那肆无忌惮的咒骂，更是因为所骂的还都属实。但看了一遍才发现浩尔还没有决定怎么做——这家伙一贯拿不定主意，到最后时刻还是这样！他后悔自己太性急了，怎么也该等他把决定做了再走的。现在怎么办？他皱眉思忖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叫斯特劳来商量对策。他对副相越来越倚重。过去几个月里，副相帮他解决了几乎所有的难题；唯一没有让他介入的事就闯了大祸，搞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尽管依赖副相，他还是不告诉斯特劳事情的原委，也没有给他看浩尔的阅脑记录。只告诉他浩尔的三种可能选择：“一是引咎辞职；二是拉我垫背；三是自……”他做了个手势代替那个忌讳的字眼。

“啊！”斯特劳显出惊讶的样子。其实他已看过记录，但此刻必须做惊讶状。

“现在的问题是他最可能做哪种选择？”首相看着斯特劳，既像征询又像试探。

“最好当然选第一，不过……”

“要是他选第三呢？”

“第三？”斯特劳一阵战栗，感到首相似乎在暗示希望他如此选择，或考虑“帮助”他如此选择。他控制住不让自己显得太紧张。他必须显得这种事对于他是可以想象的，不然首相就不会谈下去。“要是那样，就可能立案调查。不知有没有不利的证据？”

“他有一本日记……”

“日记？这很麻烦，得请教一下专家。”

“司高特一会儿就到……”首相打住没说下去。

萨腾·司高特是首相在英情五局的亲信，反间谍处处长。首相懊悔自己说漏了嘴，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司高特的介入。他知道，动用司高特是不得已的下策。若斯特劳能说服浩尔配合自己，那当然还是首选。于是说：

“不管怎样，劳你去拜访财相一趟，看他是否能……识大体。搞清他的打算马上报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