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道德成为本能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队降落在S-岛停机坪上。

议员们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宽阔的广场，面对的是一座硕大工事般的梯形结构。微带腥咸的海风、不远处旋转的雷达天线、灯光闪烁的地空设备等表明这是一个海军基地。

进入到梯形建筑内，才知这是一个现代化的大会议厅。台上有数字化讲演设备，台下的座位也是多功能配备的，比西敏寺的议会厅现代化得多——那里还保持着传统会议模式，连显示屏都没有。

议员们入场后，厅门自动关闭，遮光帘自动落下。

乃生上将对准备工作做了最后的检查，然后向牛曼行礼报告，准备退出。他还有维持安全的职责，但只能在场外进行，因为只有议员有权出席秘密辩论会。

牛曼看得出上将脸上的遗憾表情，有点儿像一个女人在产后不让见到自己的宝宝。他让上将稍候片刻，待他去找斯特劳说话。

斯特劳正在和几个大臣说事。牛曼把他叫到一边问：“反正马上就要公布了，能不能让乃生上将留在会议厅内？”

斯特劳刚想说应照章办事，但一看到牛曼沉下脸来，马上想到主角的情绪要紧，便哄孩子似的说：“好吧好吧，就依你的。”

牛曼果然笑了，一大半是笑斯特劳的乖巧实诚如自己所料。



“秩序、秩序！”老议长挪动几下身体来适应新座椅的弹性，宣布开会。“尽管我也不清楚身在何处，反正是在我们应该在的地方。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代首相先生！”他请斯特劳说话。

“谢谢您，议长先生。也谢谢尊敬的诸位的配合。现在我要宣布一个重要的发明，我相信这是人类文明迄今为止最为重要的发明。”斯特劳说着举起一个苹果平面机般的装置。“这个机器叫阅脑器，它可以一字不差地阅读我们的思想。”

他打住了，让人有时间理解他的意思。

会场一片惊讶声，然后议论纷纷。

“秩序、秩序！”议长的声音也有些异样，不如先前那么有信心。

“议长先生，这里我不解释这个装置的技术和它的社会影响，这些等一会儿由它的发明者，诺埃·牛曼教授，给大家说明。我谨以代首相的身份——也就是说不是一个骗子或魔术师——来演示一下这个机器，确认它不是一个骗局。”

众人木然。代首相是说：他手上的东西是如此难以置信，一定要由现有的最高权威来使他们相信其真实性！

“现在，议长先生，我请在座的诸位合作。请他们思想十秒钟，可以想任何东西，而我保证各位的思想将出现在他们自己座位的屏幕上。”

会议厅鸦雀无声。议员们都听懂了他说的，但难以置信。

时间开始了，和其他的十秒钟并无不同，但许多人在思想的同时屏住呼吸，仿佛大难临头。

几乎是同时，他们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思想——在自己的屏幕上一字不差！这叫他们如何不目瞪口呆？以往的潇洒、傲慢、玩世不恭的劲儿都荡然无存。

“议长先生，”斯特劳说，“如果哪位发现所记录的与他们的思想不符，请举手告诉我。”

议长木纳讷点头同意。议员们的眼睛随着他巡视大厅，但没有看到一个人举手。

“议长先生，我们可以认为阅脑器的真实性被确认了吗？”斯特劳问。

议长还没完全从惊讶中缓过气来，只是连连点头，平时那种泰然自若的太上皇劲儿荡然无存。

“不过……议长先生，”保守党领袖考林·豪沃插话道，“能不能请代首相先生再演示一遍？”他也不像往日挑战时那么咄咄逼人，倒像是初次品尝一道外国大菜后吃不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想再尝尝。

“嗯？……”议长征询地看看斯特劳。

“当然可以，议长先生。”斯特劳早有准备。于是又进行一遍。

照样是百分之百的准确率。这消除了对机器的怀疑，但也确定了议员们的恐惧。有的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脑袋作为一种保护，尽管知道这和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一样无用。

考林·毫沃以反对党领袖的身份提出：“议长先生，鉴于这机器的确有……阅脑……方面的功能，我必须要求：从现在起未经许可不能用于本议会议员，这关系到我们的合法权利……”

“同意、同意！”许多人呼应，像一个濒临灭绝的物种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于是竭力支持一项保护措施。

“秩序、秩序！”议长看看斯特劳说，“这显然是大多数人的意见，我准了。”

“这正是我们要立法的问题，议长先生，”斯特劳道，“阅脑器将影响到所有的人。政府已经做出可行性报告来评估其社会影响，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引入阅脑器的议案。”说到此，议案出现在大屏幕上：



本议会批准政府关于在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引入阅脑器的建议。



议员们至少读了两遍，既紧张又期待。似有一种来到过去和未来的谈判桌旁的感觉，分不清是对创造历史的兴奋还是对世界末日的恐惧。

“议长先生，”斯特劳继续道，“在牛曼教授向本会做可行性报告之前，我想先为牛曼教授做两点声明。第一，这个技术没有申请专利，也没有任何商业企图。牛曼教授希望它成为人类的共同工具而不是任何人的特权。第二，阅脑器的引入将是惊天动地的革命，而他要申请一场和平的革命。就是说，这个机器带来了改变世界的可能性，但我们是否走这一步将由民主来决定。通过辩论，本会可以批准也可以拒绝议案，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公平了。”

“同意、同意！”议员们为自己有发言权而欢呼。

“诺埃·牛曼教授！”议长邀请牛曼发言。

牛曼起身走向中央讲台。全场目光紧随，像关注一个高级文明派来的大使。屏幕上映出：



关于引入阅脑器的可行性报告



“谢谢您，议长先生，”牛曼开始道，“阅脑器是阅读人类思想的装置。从技术上说，它的无限有机芯片会把人思想时的微脑电波转换成文字形式呈现出来。未来我们可以通过网络远距离阅读人的思想，就像手机通信一样方便。”

台下鸦雀无声。谁都不懂这技术，但都明白其后果：有了它就不再有任何秘密！

“这个机器将打破人的内外界线，所以肯定会引起许多顾虑和反对。问题是：人类有没有必要迈这一步？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指出一个简单的事实：人类文明几千年的道德努力——宗教、教育、法治——都没有使人变好。”

罕见的观点，但议员们发现难以反驳。谁能说今人比古人好些？不说是更糟就不错了。

“议长先生，思想史上就‘恶’的根源问题给出各种解释，诸如人的本性、人的无知、人的不听从上帝、人的自由意志，或者生产资料的私有制，等等，但各种道德方案都没有解决问题。我在阅脑器的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