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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政治欧姆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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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又是惊讶。议长点头应准。

“是的,认输也有认输的道理,”鲍林道。“阅脑器对于人类文明是全新的突破,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它的影响。但我接受牛曼教授的一个主要论点:欺骗使一切价值都落空了,当然也包括自由。不说别的,就看我们这个议会,这个有四百年历史的民主基地,我们成功了吗?好像成功了而其实没有。只要看看我们不久前在全世界面前出的那个丑就知道了……”

“伊拉克!”有人叫道。

“对,伊拉克。我们都记得那个故事:

“——首相夸大所谓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误导议会。

“——政府不顾民众反对,把国家拖入战争。

“——透露实情的武器专家被逼死,揭露真相的传媒遭惩治。

“——自欺欺人的所谓‘调查’像是尼克松调查水门事件。

“——公然否认事实的伎俩像是……砸碎温度计来否认地球变暖!”

他声音有些颤抖:“看看那算怎么回事?是恶人先告状还是强盗抓警察?那不是发生在什么专制国家或第三世界,而是在我们英国,堂堂现代民主的故乡!我们的政客先生们和女士们就是有如此的脸皮和胆量,敢于集体说谎、指黑为白、战胜事实!”

“同意、同意!”许多议员由衷地叫道。鲍林如数家珍的一幕幕往事也浮现在他们眼前,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牛曼也为之感慨,记得卡尔曾称那一页为“英国政治的日全食”。

鲍林继续道:“议长先生,我们引以为豪的民主似乎是阳光明媚的,但它也可以如此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举起左手呈五指分开状,然后边说边用右手指将它们一个个扳倒:“民主不见、自由不见、平等不见、正义不见,最根本的是事实不见。为什么?就是因为欺骗是可能的,因为思维不可见!”

“同意、同意!”不少人深有同感地呼应。

他接着阐述了阅脑器如何符合政治欧姆定律,将使社会更自由和更平等。他结论道:“真实性是一切价值的基础。而谎言的破坏性是如此的基本、广泛、彻底,以致什么价值都行不通。在一个充满欺骗的环境里谈自由和善只能是伪自由和伪善,像是在泥水里洗澡、在妓院里修贞操。我不是信徒,但我喜欢圣经的那句老话:‘真实让你自由’(The truth will set you free)。阅脑器代表真实,所以代表自由。”

“同意、同意!”一片由衷的叫好声。

“说得好,说得好!”斯特劳禁不住起立鼓掌。许多议员也随之站起来,迅速发展为全场起立鼓掌。这是议会辩论中罕见的。议员们通常只起哄般地表示同意或反对,而鼓掌致意之类是留给年度政党大会那种自我庆贺的场合的。但鲍林的认输太不寻常,与他咄咄逼人的形象太大相径庭,更与这个强词夺理的政坛形成太大的反差。议员们找不到一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共同激动——那种涌动在内心深处的对真实性的降服之情,只有通过这种半疯狂的反常来宣泄,让自己感到自己还有希望。

这局面让考林·豪沃很难堪。他不想随众人起立,又感到压力太大,好像那气氛在把他的身体往上拔。他欲起又坐、欲坐又起,上上下下好几次,仿佛屁股下面有那种新加坡禁止的口香糖粘着,其拉力与离开座位的距离成正比……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敢恭维。

“秩序、秩序!”议长等会场大致静下来后叫道。

斯特劳说:“议长先生,我想诸位不光是为鲍林先生的话鼓掌,而且是为鲍林先生的人鼓掌。苏格拉底说哲学家是眼睛盯住真理的人,我想我们虽然不如他们,但向他们看齐总是可以的吧!”

“同意、同意!”

鲍林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一说完要说的——如果他们容他说完的话——就闭上眼睛任他们挖苦,就好像自杀爆炸者做了最后的动作……可是大出意料,受到的不是挖苦而是全场起立致敬!虽说难免有点儿复杂的“降将情结”,此刻压倒优势的是一种既做了对事又交了好运的双重快感,近似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意大利人废了墨索里尼倒戈成功。

议长准许反对党领袖发言。

考林·豪沃的秃顶铮亮,因反射灯光而成为一个焦点。也正因为会场上支持意见渐成主流,他的魁梧身材给人一种中流砥柱的感觉:

“谢谢您,议长先生。当然我也谢谢诸位给我们的主辩的隆重待遇。”

议员们大笑,豪沃就是豪沃!劫持一个赞扬当然不犯法,而这小幽默也恰到好处地化解了他的难堪。

“在向我们的哲学家的不寻常勇气致敬后,我也不得不表示我这个非哲学家的寻常固执(笑声)。我不是自由问题专家,也不会像云彩一样飘来飘去。我们保守党人碰巧知道人类有自己的本性和历史。一切试图用革命或技术来改变人的乌托邦都是违背人性的,注定不会成功。”

“同意,同意!”不少保守党议员们呼应。

“政治乌托邦不行,技术乌托邦就好些了?”他继续道。“我们都读过《美丽新世界》吧?那里是理想的人享受理想的世界,还有快乐丸把痛苦的感觉都取消了,可结果呢?具有一点点个性的人就自杀了!现实当然不完美,但这正说明完美的东西是不现实的。美丽新世界的乌托邦不行,阅脑器的乌托邦就行了?不说别的,思维共同体使知识共享,那还有竞争吗?不竞争人怎么进步?不进步符合进化论吗?”

“同意、同意!”一些议员叫好。

“我们应该记住人是什么样的动物,议长先生,”他继续道。“我永远不会忘记21世纪初那对伊朗的连头姐妹的形象。她们的头颅连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完全懂得做分离手术有九死一生的风险,幸存的概率还不到百分之十。但她们毅然决然请医生下手开刀,结果双双身亡。追求个体独立是人的本性,人会以死相求。而阅脑器是反其道而行之,要把我们本来独立的头脑连成一片!”

“同意、同意!”更多的人响应,他说了他们想说的话。

豪沃是一流演说家。他懂得,一个人们熟悉的故事往往比长篇大论更有说服力。他知道牛曼已经占领了道德制高点,有什么东西能敌得过真实性?只有打出反乌托邦的大旗才能以高治高。赫胥黎构想的“新世界”在英国家喻户晓。在那里婴儿是在瓶子里科学培植的,人被定制得与社会完全适应,代价就是没有个性。一提这部小说,他要说的许多话就由赫胥黎替他说了,正如一提伊朗的连头姐妹,他要证明的观点也被那些栩栩如生的形象证明了。

牛曼对乌托邦的帽子早有准备。阅脑器要改变的是本能的工作条件而不是本能,所排除的是恶的可能性而不是个性。他正准备应战,不料豪沃抢先做了个惊人的声明:

“议长先生,作为反对党的领袖,我想提醒您注意一条规则。根据《议会章程》第25条第138款,任何专家的做证发言累计不得超过二十分钟。我相信牛曼教授已经大大超过了这个限度。我们已经宽容到现在,而规则毕竟是规则,不论多么了不起的发明也不能凌驾于民主之上吧?”

“同意、同意!”一些保守党议员们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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