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哥伦布竖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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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办法？”牛曼没想到他还有第二方案。

“兵谏。”

“兵谏？”牛曼和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要是我们联合国防大臣，挟持国王下令解散议会、强制推行革命……”斯特劳神情诡秘地压低声音，像个中世纪策划宫廷政变的老臣密授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机宜。

“这不成了恐怖主义？”安惊叫起来。

“嗯，革命恐怕总得有些恐怖的，”斯特劳说得像个搞革命的专家，“都说当年的‘光荣革命’不流血，可要是没有威廉一世的战船和军队进逼伦敦，詹姆士二世能弃城逃到法国去吗？”

看到牛曼和安目瞪口呆的神情，他很满意，继续道：“比较起来，阅脑器革命的冲击更加厉害。那个革命是外部的，更换政权而已；而你这个是外部加内部的，既要改变社会又要改变人。让人敞开思想，这在许多人看来是比掉脑袋还严重的，我们以为可以一呼百应那是太天真了。”

斯特劳的战略是欲擒故纵。他知道，虽然牛曼对“和平”和“公平”这两条原则都高度重视，但此人毕竟是学者，会本能地更害怕暴力。如果先把这种害怕充分调动起来，那时再拿出鲍林的不公平立法方案，他就会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对付一个不肯打开窗子的人，你得告诉他再不开窗就要掀屋顶了。他故意不打电话通知他们而突然袭击也是侧应此战略：一来显得事情严重，二来可以减少他们使用阅脑器的机会（虽然他相信牛曼会遵循议会关于暂停使用机器的规定）。至于看到安的临睡状态，那倒是计划外的收获。

他见牛曼愣着不语，就说：“我们是君主立宪，王权就是被用来做各种事情的。可以用来帮助贸易和旅游，为什么不用来帮助革命？”

“解散议会，这算什么革命？说是倒退四百年帮助詹姆士二世搞复辟还差不多！”牛曼摇着头道，“我们说好是非暴力的，和平原则不能放弃。”

“我知道，但要是议案通不过，和平革命可能吗？”斯特劳见牛曼接近上钩，就顺势把钓饵再晃一下。

“我不信就没有别的办法。”牛曼有些气恼交集。

“说到别的办法……鲍林倒是提了一个，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更糟。”斯特劳摆出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

“什么办法？”安着急地问，难以想象还有比兵谏更糟的方案。

“他建议修改议案，就是规定……对议员不使用阅脑器。”

“什么？把立法者自己除外？”安叫道。

“是呀，荒唐不荒唐？我看还不如兵谏。”

“哼，强盗比窃贼好吗？”牛曼愤愤道。

“当然不见得，可是没有第三条路。”斯特劳很高兴牛曼把两种选择概括得这么简单明了：如果兵谏是强盗明抢，那么不公平立法就是窃贼暗偷，这正是自己绕了一大圈要引他们到达的三岔路口。我知道你既想要和平又想要公平，但现在你必须在暴力和不公平之间做选择！

牛曼不语，下意识地伸手到上衣口袋处摸索。没摸到笔，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衣。刚转向安，安已把纸和笔递过来了。

“谢谢。”他接过来便埋头在纸上写画起来。

斯特劳还想说什么，安用食指封嘴阻止了他，因为牛曼思考问题时喜欢安静。她挪身到斯特劳这边，轻声问他要不要喝点儿什么，有苏格兰威士忌。

斯特劳有点儿紧张，因为安的轻声问话好像有点儿耳语般的亲密。不论是他希望如此还是故意做此误解，他回答的声音更轻，得以加强气氛。当接过酒杯时，安的手带来的香气更令他心慌意乱，敢忙喝一口掩饰。不料喝得太急把嗓子辣了，咳嗽起来。不过倒也歪打正着，正好为他两颊的泛红提供了一个理由……

最近他不常见到安。除了因为出任代首相后公务更加繁忙，也有一层非公务的考虑。不见她，至少不必担心被阅脑。无论如何，一个吻已经预订好了，早晚的事。相比起来似乎晚些更好，就像盘子里最好的一块肉，吃了就没了；而留在那里慢慢地向往就享受得久些……

安装作没注意到，只递给他一张纸巾。心里暗笑：一个对女人有那么多经验的人还会像小男孩一样脸红。更奇怪的是：这么严重的情形都不能阻止他的性心理吗？会不会情形其实没有他说得那么严重？这家伙可是能演的……她原以为已经把斯特劳这本书读懂了，看来未必尽然。要不是“梦里醒”禁止使用阅脑器的话，她就……



“嗯，对了，”牛曼自言自语道，似乎有了发现，但还没停笔。这对斯特劳来说显然太快了点，安已顾不得他而回到牛曼身边去看究竟。

“放弃公平而求和平是不行的，反之也不行，”牛曼喃喃道，仍未抬头。安和斯特劳互望一眼，好像在等待大法官宣读判决却忽然听到他议论起天气来。

“违背公平原则就会引起冲突，也就违背了和平原则。它们你中有我，相互蕴含。”

“唉，我的教授，”斯特劳掩饰不住对这书呆子气的失望，“现在没有时间分析什么蕴含关系，我们需要解决办法。”

“分析就是办法。你看，兼顾和平与公平的条件是什么？”

“条件？”

“是自愿。如果有许多人不愿意，革命就不能一举进行，而得从志愿者开始。”

“不是要统一实行才确保公平吗？”安问。

“那是我考虑不周，太理想化了而没有考虑到瓶颈问题。其实，局部革命也可以相对公平的。当然不是给议员特权，而是划出一个试验区让志愿者参加。”

“试验区？”斯特劳听出了端倪。

“是的，我们可以提议建立‘阅脑器试验区’，让人们自愿加入。原来住在那里的人而不愿意参加的可以搬出来，原来不住在那里的人而愿意参加的可以搬进去。这样，不管是议员还是老百姓都不感到威胁了。”

“对，等试验区成功了，就可以推广开来。”安兴奋起来。

“嗯，有点儿意思。技术上可行吗？”斯特劳问。

“可行的。你看，阅脑通信有赖于阿尔法磁场，我们可以控制磁场半径而把试验区和外界隔离开来……”牛曼解释了技术考虑的要点。

斯特劳听得连连点头，最后佩服地叹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没什么，哥伦布竖蛋而已，”牛曼笑道，“也是被你的‘兵谏’逼出来的不是？”

斯特劳嘿嘿地笑，有点儿心虚，担心牛曼回味胜利会悟出他先前的诡计，这家伙比自己料想的还要聪明……所幸这时安打了个岔，问牛曼什么是哥伦布竖蛋。斯特劳赶忙以一种“何劳大师费神”的姿态替牛曼解释：“那是说哥伦布的故事。他发现新大陆后回到西班牙，国王举行了一个早餐会欢迎他。有个大臣不以为然地说：那大陆本来就在那里放着，任何人往西都会看到的，你把这也叫作‘发现’？大臣们都笑起来。哥伦布顺手拿起一个熟鸡蛋，问谁能让它在桌上站住。大臣们试来试去谁也做不到。哥伦布把蛋往桌上一磕，鸡蛋就稳稳地站住了。”

“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