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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精神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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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岛是公爵领地,把它辟为试验区须经国王御准。但政府的报告送白金汉宫已经十天有余,国王还没有发回。国王是个传统派,照其心愿最好过完二十世纪以后便是十九世纪。

按照君主立宪的规则,议会通过的议案都自动得到御准。只有一些属于王室特权的事项还需国王签署,那也只是个形式。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君主对某议案特别不喜欢,他会拖延几天。如果政府意识到了而又觉得可以稍做修正的,往往会做些修正后再呈送,以示尊重。但如果政府方面坚持,君主只好签字。除了一七〇八年女王安妮(Queen Anne)的一次例外,再没有君主拒绝过政府或议会的决定。把威尔岛辟为试验区的事没什么可修正的。斯特劳猜想是国王不愿意,就请牛曼来商量对策。现在牛曼有间办公室在隔壁,不必再跑牛津了。

他告诉牛曼他准备去白金汉宫拜会国王,希望牛曼同去,以利劝说。

“去逼宫?”牛曼忍不住提起那旧事笑话他一下。

“逼不逼宫,他必须同意。”斯特劳说。

“你是说他必须装作同意?”

“差不多,这是君主立宪约定的。”

“这叫什么君主呀,”牛曼倒有些同情国王的处境,“等有了阅脑器,叫他还怎么装呢?”

“这是个问题。看来君主立宪也是有赖于思维不可见的。”

“也是个信仰体系呢,”牛曼笑道,“既然到了这一步,我看你还不如建议他把那些御准形式都废除掉。那他就不必每次为难,也不必为威尔岛的事头痛了。”

“都废除掉?”斯特劳很吃惊,这意味着对王室特权进行改革。

“像每年的‘国王讲话’之类,明明是你们政府的施政纲领,非要让他来念,也不管他赞成不赞成。就像卡尔的诗里说的:我不是我。”

“他的什么诗?”斯特劳常听牛曼提到卡尔·卡尔。

“《上帝如何救国王?》呀,别告诉我你没读过?”牛曼摆出吃惊的样子,好像听到英国人不知道伦敦或法国人不知道巴黎。

“对不起,我只看传记,不读诗。”

“你要和国王打交道,这一首非读不可。”牛曼不由分说地找到那首诗,打印出来给斯特劳,叫他不得不读。



上帝如何救国王?



一年一度的“国王讲话”

是政府准备的施政纲领,

但必须由国王来宣读,以示权威。

我常担心:要是他不赞成要他讲的话,

上帝如何能救他?



他不能改变讲话──那是干预政治。

他也不能不去念──君主立宪,有约在先。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装作是自己所有,

把违心之言说得清楚、自然。

愿上帝帮助他表演成功!



然而,在那庄重典雅的字里行间

必有一个委屈的灵魂在痛苦分辩:

我的话不是我的话;

我的表情不是我的表情;

我不是我!



屈辱的大小在于对比。

不论是破产的百万富翁行乞街头,

还是被俘的败军之将受胯下之辱,

都比不过堂堂国王充当无脑工具,

证明辉煌王冠是草帽一顶。



尊严的炫耀是尊严的失去。

按照君主立宪的残酷数学,

他承受了天下最大的屈辱。

这是他得到最高尊重的原因,

也是他不交遗产税的理由。



“精彩、精彩!”斯特劳摇头叹服。

“文明的确可怕,”牛曼说,“有舞台上的表演看还不够,还要把人家的生活变成表演。我们讲言论自由,他连不言论的自由都没有。”

“是可怜,但这是等价交换。不过,你的改革王室特权的主意不无道理,让我考虑考虑。”

送走牛曼,斯特劳又把卡尔的诗读了一遍,同时琢磨牛曼的建议。废除那些不必要的形式不但有好处而且正是时候。要是国王能接受这个改革,对解决眼前的问题和对今后行事都是便利。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懂,问题是愿不愿意放弃那些形式上的权力。我来给他写封信试试:告诉他阅脑器来了,世界得变他也得变,晚变不如早变。

他指示秘书海伦整理出王室特权下仍需御准的全部事项,列出一张表。自己则动手写信。

一小时后,“王室特权改革事项表”做成,有二十五项象征性的权力在列。斯特劳把写好的信交给海伦道:“把改革事项表和这首诗都附上。”

海伦看了卡尔的诗担心地问:“这个……他受得了吗?”

“你说呢?”斯特劳微笑着反问。

“我……吃不准。”

“我也吃不准,试试他的幽默感吧,”斯特劳笑道,不禁为自己的独特地位得意——可以和国王开玩笑而不感到害怕。他甚至想象他的前任们是否也有过这种戏谑心理,比如当他们给君主行鞠躬礼的时候会不会也在心里说:喂,我们谁是真家伙呀?



一小时后白金汉宫内,国王在其宽大的办公室里读首相的信:



至尊的国王陛下:

如陛下所知,现行君主立宪制虽效益良多,但有些程式仍带来不便。对一些形式上仍须陛下签署的事项,指望陛下的意见和政府完全一致并不现实。多年来陛下忍辱负重协助从事,令人感佩,但随着阅脑器技术的到来这种做法恐难为继。为了陛下的至尊人格以及政务的便利,臣建议陛下就所附“王室特权改革事项表”所列二十五项御准事项授权政府处置,不再另行烦劳陛下签署。

特此恳请御准,

国王陛下忠实的臣民和政府首相

三缪·斯特劳



又及:臣冒昧附上卡尔·卡尔教授的哲学诗一首,是它使臣领悟到陛下为国是所做的牺牲,臣若再视而不见就太麻木不仁了。



国王当然知道斯特劳这封信的来意。他欠斯特劳一个御准,虽然来信只字不提那事——就好像一张来自债主的生日贺卡只祝寿而不提债。国王不愿签署那议案是因为不愿和阅脑革命沾边。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革命,但一个老子阻止不了儿子成为嬉皮士就一定要签字批准他胡来吗?然而他也不能无限期拖下去,所以一天比一天心烦。现在倒好,这个新首相不是逼自己签字而是建议搞王室特权改革,把那些形式上的权力一锅端,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保护陛下的至尊!

好不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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