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真理哄民主

考林·豪沃的新战略被党内党外许多人看好，但其弟詹姆斯不以为然。“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干得长吗？”詹姆斯问他。

“好好地挂好好地卖就干得长。”考林踌躇满志地回答。

要不是阅脑器的到来，事情大概会是如此。考林·豪沃成为领袖后，保守党的民意支持继续攀升。上次大选，他为公共服务摇旗呐喊的战术也很成功。要不是工党假账取胜，他也许已经入主唐宁街了。但谁会想到突然冒出个阅脑器来。这东西好像就是针对他的新策略来的，而且还直指他本人。他在议会辩论中阻止了它的引入，他们就把他的家乡变成试验区！

他已在威尔岛住了二十多年，根深蒂固。太太阿丽嵩和他一样都酷爱航海，俩人也因此结的缘。父亲生前送给他们两件礼物：一幢能看见大海的别墅和一艘名为“海鸥”的帆船。外人多羡慕那观海别墅，而那艘四十英尺的高桅威斯磊才是他们的最爱。一休假就到海上去，通常是先航过海峡到法国，再沿海岸线北上到比利时、荷兰，甚至丹麦。一双儿女也都爱上了大海，航海成了刺激他们增进表现的动力。他们正在岛上的切齐威尔学校念书，那是英国最好的学校之一。这一切的一切说明把这个家搬出岛去是不能设想的事。

可又怎么能不搬？阅脑器就要来了，对谁都没得客气的——管你是保守党领袖还是清道夫！要说有区别，那就是一个政治家的思想更有看头。东西多的人自然就暴露得多，你说这是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

考林·豪沃被搬家问题折腾得几宿未睡好，还是没想出办法。星期六早上，他借口有工作而取消了原定的出海计划，让阿丽嵩带孩子们去海边划水。他的“工作”其实就是坐在书房里抓头皮。他肯定不能留在这里恭候阅脑器到来，问题是如何把家搬出去而不显得太狼狈。可现在搬家显然就是逃跑，逃跑还有不狼狈的？他叹了口气，环视书房熟悉的布置，想象这一切将一去不复返……这使他恍惚，好像是在预见将来可能进行的回顾，有类似于他父亲要求把追悼会放到生前来开的那种错位感。他看到墙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父母亲和兄弟俩。突然，目光在弟弟詹姆斯那里停住，起了一个念头：

既然他支持机器，是不是可以假设他不害怕？要是他不害怕，是不是可以假设他很兴奋？要是他很兴奋，是不是还可以假设他愿意搬到岛上来——隔得那么远兴奋有什么意思？若真是这样，那么和他换房子就比较顺理成章。我作为反对党领袖，搬到伦敦去住是合情合理的。虽说在保守党总部自己有一套办公公寓，每周往返毕竟很不方便。现在提倡加强家庭观念，我不该做出榜样吗？要说房子的话，这两处的结构完全一样，是父亲当年请同一个建筑师设计的，大概有以示公平之意。换房对两个孩子也不是问题，他们平时周末去伦敦就住在叔叔家，很习惯的。詹姆斯和戴安娜没有孩子，这于事情就更简单。不仅如此，戴安娜来这里做客时不是总说好羡慕这海景房吗？那大概不只是客气话而是暗藏某种愿望的……不论如何，这样的内部调整可以把外部影响减到最小，也是目前情况下可能指望的最好方案……可是，正因为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怎么好提呢？要是没有阅脑器的威胁，那倒可以名正言顺地探讨一下。而现在实在是太明显，简直像是拍卖着了火的房子，或是被警察追着还嘴硬说是跑马拉松！除非……由詹姆斯自己提出来，那就可以说成是帮忙成全他，而不是……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竟是母亲！他有一种预感，母亲总是知道他在犯什么愁。

“我在詹姆和戴安娜这里过周末呢。”钢夫人说。

“哦，你们都好吧？”

“都很好，就是想和你商量个事。是这样，詹姆对试验区很感兴趣，我就想了，你们两个要是换个房子会不会方便些？”

“……”考林的心几乎跳出来。

“你看，你这个反对党领袖当然是住到伦敦比较好，住得那么远‘反对’，够都够不着。你应该考虑。”

“詹姆斯怎么想的？”

“是他让我问你的。你知道戴安娜也很喜欢海景房。你觉得呢？”

“我……可以考虑，但得和阿丽嵩商量一下。”

“那当然，不过她会支持你的，不是吗？”

“嗯……她也许会担心孩子们上学的问题。”

“我了解过了，这里不缺好学校，附近就有两所。要是她不想让他们学期中转学的话，也可以留在那里一段时间。你知道婶婶多疼他们俩。”

“那是的。”

“那我等你回音。”这是她结束讨论的风格：敲定下一步各做什么。

“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

考林放下电话，心里涌起一阵激动。这当然不是母亲心血来潮偶然想到的。正如没人比母亲更了解他，他比谁都了解母亲。母亲的用心保护他的自尊是一以贯之的，可以追溯到童年时代。比如晚餐后她用手指指她自己的牙齿，考林就会去盥洗室照照镜子，发现牙上有残留的菜屑之类。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像别的母亲那样直接指着孩子的牙齿说而要转这么个弯子。至于今天，他不难想象在詹姆斯那里发生的事情：一定是她想到我的处境困难而设法解救我。她得知詹姆斯对阅脑器的积极态度后，就试探地提出换房的想法。詹姆斯显然是同意了。至于其中有几分是他的主动，有几分是理解母亲为哥哥解难的意图，那就说不清了，恐怕连他们也没有挑明。“精神的厕所”记得不？不论来龙去脉究竟如何，她显然已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连孩子读书的安排也想到了。一看就知道是她的策划。凡是她想向你建议什么事的时候，总是把可能安排好的都安排好了，让你难以提出什么如果呀、但是呀。这就是妈妈，她额头上的那些皱纹如果有哪一条不是智慧的话就一定是爱……想到此考林忍不住走到那张全家福照片前，伸手抹去上面薄薄的灰尘，眼眶湿润了……

豪沃兄弟俩换了房子。其实质是一个躲避阅脑器而去，另一个追随阅脑器而来。传媒当然有各种报道评论，但这件事对英国政治的真正影响还没有人知道。



威尔岛的威尔山上，乃生上将的工程部队已经开始建造阅脑中心——未来阅脑网络的枢纽。

与此同时，用于戒谎训练的阅脑器——戒谎器——已经分发到威尔岛公民手里。这机器非常灵敏，持有者有任何说谎念头就会触发警告。两个交换了密码的人也可以相互阅脑，不过是近距离的。三个月后当网络中心开始工作，人们就能相互拨打DNA号而远距离阅读他人思想。



安应邀到威尔岛电视台做关于戒谎训练的指导。人们屏息聆听，比宇航员即将进入太空还紧张，“失内”比失重更富挑战性。安在说明了戒谎器的操作步骤之后强调了两点：“第一，实验证明戒谎器完全可靠。由于思维与谎言表达之间必然的时间差，机器一定会工作。一般人的说谎习惯将在六至八周内戒除，最严重的也不会超过十二周。（笑声——大概是估摸谁是需要十二周的人。）第二，要理解可能出现的‘过度诚实’现象。戒除说谎习惯的同时也伴随思维方式的调节。这两者关联实现，就像聋哑人的聋和哑相关联。但实验表明：有些人的思维方式调节会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