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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泽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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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7日,我因为筹建牦牛博物馆进藏三个月整,但工作没有任何进展,心急如焚。那天,有点儿魂不守舍,鬼使神差地到太阳岛的百益超市购物,一脑门的心事儿,居然一头撞碎了超市的大玻璃门,造成脸部严重的外伤,被送进西藏军区总医院抢救,住了近十天医院。住院期间,我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因为筹建的事情,在过道里焦急地来回踱步。那天,走廊里一位二十多岁的僧人似乎看出我的情绪,走过来轻轻地拉起我的手,用很生硬的汉语对我说,到我们房间坐坐吧。我便随着他到了隔壁的病房,那里住着一位年老的高僧,他是拉萨近郊热堆寺的堪布益西啦,而年轻僧人则是他的侍从叫泽培啦。老堪布看着我鼻子上贴着纱布,很慈祥地为我念了几句经,老堪布还送我一串腕珠,祝我早日康复。我用简单的藏语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天。我与泽培啦就这么认识了。几天后,我出院了,但我们一直保持联系。一个多月后,我到寺庙去拜访他们,我们的友情一直维系到今天。

热堆寺是一个不大的寺庙,位于距拉萨市约二十公里的聂当乡,与卓玛拉康、江寺相距很近,属于同一个宗教体,说卓玛拉康,也可以是指热堆寺,说热堆寺,也可以等同卓玛拉康,益西啦是这三个宗教点的堪布。每次去热堆寺,都是先打电话跟泽培啦联系,拜访老堪布,然后,泽培啦会带我到热堆寺和卓玛拉康各处去朝拜。这座寺庙有九百多年的历史,著名的阿底峡上师曾经在这里长住修行传道,并且圆寂在这里。这里最重要的造像,一是阿底峡亲自从那烂陀寺带来的一尊度母像,二是一尊早期的强巴佛像,三是阿底峡本人为自己塑制的造像。我去卓玛拉康,泽培啦都要打开由两位僧人拿着钥匙的锁闭的密柜,取出度母铜像,轻叩在我头上,为我赐福,还教我度母咒语和无量寿佛咒语。那尊强巴佛像,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啊啧强巴”。相传在朗达玛灭佛时期,叛教者砸毁寺庙和佛像,拿着一把刀刺向强巴佛,岂知这尊强巴佛竟然发出“啊啧”的惊叫声,把叛教者吓坏了,于是这尊佛像就保存下来了,由此可见这尊强巴佛像之灵,以后,人们就称其为“啊啧强巴”。这尊“啊啧强巴”造像,曾经被歹徒偷盗,并偷运出境,后来出现在美国纽约,一位慈善家收藏家将其购得,后来无偿送回到卓玛拉康。

泽培啦是堪布益西啦的近侍,随着泽培啦汉语水平日渐增长,他常给我讲老堪布和寺庙的故事。“文化大革命”那些年,寺庙遭到破坏,日常宗教活动被禁止,僧人被迫离寺,老堪布也离开了寺庙。但益西啦坚持不还俗,他做了二十多年石匠,在日喀则、林芝等地打石头、修公路。益西啦有着令人敬佩的虔诚与坚韧,他白天干着那么重的体力活,晚上还默诵经文,一直坚持到宗教政策重新落实,回到寺庙。在“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次格西(佛学博士)考试,获得第一名。堪布职位和格西学位不像是活佛可以与生俱来,而是要靠自己学习修行才能取得的。所以堪布益西啦获得了西藏佛教界的普遍敬重,他晚年还担任了每年一度的拉萨三大寺辩经的总主持,直到去年圆寂。

泽培啦原籍算是察雅县,这是阿妈仁青曲拉的家乡,但他出生在昌都。他与哥哥平措旺堆都是非婚生的,不知道父亲是谁。据泽培啦说,阿妈家曾经是一方贵族,经过几次社会变迁,已经家徒四壁。阿妈和姨妈带着泽培啦小兄弟俩,日子难以为继,便找到一位活佛算卦,活佛说,你们应该到拉萨去,开始几年会非常艰难,以后就会好的。并且指明,她的大儿子应该到热堆寺出家当僧人。于是,阿妈和姨妈带着他们兄弟俩,搭乘一部东风牌大卡车,坐在车顶上,颠簸了十多天,来到拉萨,被卸在小昭寺门口。这四个人第一次来到拉萨,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去哪儿。一位好心的僧人介绍他们到一户昌都人家住了几夜。有一位察雅的老乡,知道阿妈家过去是贵族,以为她身上肯定藏有很多值钱的宝物,便请他们四个人住到他家去。他们几个人来到拉萨,先不考虑生计,要到各处朝佛。正逢色拉寺修建一尊大型的强巴佛造像,阿妈毫不犹豫地把挂在脖颈上的蜜蜡、珊瑚和绿松石摘下来,供奉给了这尊未来佛。几天后,势利的老乡发现这位往日的贵族其实一贫如洗,便把他们赶了出去。可怜这一家四口,住进了八廓街一间只有四五平方米的压水井房,四个人连腿都伸不开。几个月后,另一位好心的老乡把他们接到同样简陋的家里,他们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处。按照昌都活佛的指点,先把他哥哥平措旺堆送到热堆寺出家当了僧人。泽培啦则在这位老乡那里学了一些藏文字母。一段时间后,当喇嘛的哥哥平措觉得热堆寺是一座很好的寺庙,就跟母亲说,可以让泽培啦 也到这里来当喇嘛。这非常符合母亲的愿望,她的理想就是希望这两个儿子都能入寺,专事崇佛。就这样,兄弟二人都成为热堆寺的僧人。

泽培啦入寺后,就一直跟着堪布啦当侍从,也跟着师父学经,他的进步很快,更重要的是,他从师父那里学到了佛的根本,那就是慈悲。泽培啦为人特别善良,事事都考虑别人,尽一切可能去帮助别人。我在筹建牦牛博物馆时,泽培问我能够帮什么忙,我看到热堆寺正在维修,就问那里的石匠会不会刻牦牛。他说,我问问。过了一段时间,泽培打来电话,让我到寺里来,一看,他请石匠已经刻好了一块石刻,我要给他钱,泽培说,这是我个人捐给牦牛博物馆的啊。后来,泽培啦还担任过铁棒喇嘛,我去热堆寺时,看见他坐在众僧最后一排的一处很高的座椅上,可以俯视众僧修习时的状况。先他入寺的哥哥平措旺堆,因为聪慧好学,在西藏佛学院建立时,被选为第一批学员,并获得了格西(佛学博士)学位,现在是寺庙里宗教事务的负

责人。

2015年,泽培啦被选派到北京西黄寺,在中国藏传佛教高级佛学院格西班学习,全班在五省藏区选拔了十三位僧人,西藏自治区只有四位,要学习三年,主要是学习包括因明学、戒律学、般若学、中观学、俱舍学在内的五部大论,还要到藏区几个重要大寺庙去辩经,学习任务很重。因为我的原工作单位北京出版集团距离西黄寺只有百米之遥,泽培啦在北京见到我非常高兴,我的一些与西藏有关的聚会,方便时也把他

叫上。

他刚刚上佛学院不久,阿妈仁青曲拉就离世了。离世前,是藏历十一月初,每年十一月初三,都是江寺举办加央贡觉法会的日子。阿妈仁青曲拉在十一月初二,将儿子平措旺堆叫到家里,对儿子说,过去拉萨条件差,我们都只能烧柴火,现在都用天然气了,你们江寺举办法会,那里没有天然气,你把咱们家的柴火都运到江寺去吧。另外,明天办法会,我攒了500块钱,你要去换成一元一元的零钱,向每一位参加法会的僧人发放布施。阿妈仁青曲拉说,我的理想就是让你和你弟弟都进入寺庙当僧人,现在这个理想实现了,你还考上格西了,你弟弟也到北京学习要考格西,阿妈的命真好,很圆满。初三那天下午,平措旺堆做完法事,得到消息,只有六十四岁的阿妈已经去世。平措旺堆赶到时,看到阿妈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那么

安详。

哥哥给泽培啦打来电话,告知泽培啦,后事都安排好了,你不要担心,更不必赶回西藏。泽培啦就在北京请格西班的同学,并通过他们的僧友,请藏区很多寺庙为阿妈举办超度法事。那天,泽培啦很着急地找我,能不能给他换十元一张的零钱,要换两千元。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马上就帮他办了。后来才知道,他是要为给阿妈啦念超度的僧人发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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