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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喇嘛”石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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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喇嘛”这个名字,是北京电视台王健给石桑取的外号。因为石桑吃饭时,总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总是说“没”,意思就是“不”。其实,藏传佛教里的僧人,并不是很严格地忌肉食的。在以往的高原,不吃肉就基本上没什么可吃的了,所以僧人吃牛羊肉是很正常的。但石桑不吃。

石桑是1997年在他九岁时出家的。这之前,他是藏北申扎县色林湖边草原上的一个小牧民。六七岁时就开始放牧牛羊。那时候,他是吃肉的,而且吃得很凶。

石桑是家里的大孩子,父亲日诺看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不知道将来这孩子能干什么。石桑的舅爷是在当地很有名气的民间能人,他虽是牧民,但也做些生意,社会交往还比较广泛,僧俗二界都很熟悉。父亲日诺就去问舅爷怎么办。

舅爷问石桑:“你是想上学还是想当喇嘛?”石桑说:“想当喇嘛。”于是,舅爷和父亲商量,把石桑送去当喇嘛。但去哪儿当喇嘛呢?并不是谁想当喇嘛就能当的,也并不是想到哪个寺庙当喇嘛就能去的。

舅爷跟噶玛噶举派的楚布寺很熟悉,联系好了,又跟牧区当地政府办理各种手续。所有手续办完,石桑和父亲日诺搭上一辆东风牌大卡车,蜷缩在篷布下,穿过风雪高原,来到距拉萨七十公里的楚布寺。

楚布寺始建于公元十二世纪,是噶玛噶举派最重要的寺庙,是历代噶玛巴的驻锡地,藏传佛教的活佛转世制度最早也是从这里创始的。石桑进入寺庙的前五年,第十七世噶玛巴坐床,这在当时是藏传佛教中的一个重大事件。十七世噶玛巴活佛只比石桑大四岁,但噶玛巴是石桑的上师。石桑说,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一起玩得特别开心。当然,石桑只是一个小幼僧,在楚布寺里从最基础的藏文字母学起,开始了漫长的学经

生涯。

几年后,有一次回到家乡的草原,正逢冬宰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牧区都要宰杀大批的牛羊。学习过很多经书的石桑,佛教中最重要的慈悲理念已经注入心中,看到等待宰杀的牦牛和羊那种痛苦的表情,那些牛羊甚至流下了悲伤的眼泪,石桑就是在这时发誓,再不也吃肉了。他说,我们人要生病了,到医院打针都那么痛苦,怎么忍心看着宰杀牛羊,怎么忍心去吃它们的肉啊!

石桑的法名叫噶玛格列维色。他读经很用功,十七世噶玛巴曾经很想创办一个寺庙的图书室,并给这个未来的图书室命名为“妙音阁”。后来,石桑靠施主布施的钱,整理了两本古籍,得以出版,免费向信众赠送。2011年,我回到西藏创建牦牛博物馆。有一天,我的养女拉卓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家吗?她和一个小伙子抬着一个大麻袋进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位叫石桑的小伙子和拉卓是亲戚。通过拉卓,申扎草原的牧人知道了有一个汉人来西藏,要创办一座牦牛博物馆的事。

石桑的父亲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事情,便动员他们全家,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捻线、编织、缝合,做成了一顶牦牛毛帐篷,让石桑从申扎县送到拉萨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石桑。我问石桑,这顶帐篷要多少钱?那时石桑还不太会汉语,通过拉卓翻译告诉我,父亲说了,你一个汉族人来到西藏,为我们建牦牛博物馆,我们就是放牦牛的牧人,怎么会要你的钱呢?这是我们西藏牦牛博物馆收到的第一件捐赠品。他们在我的临时办公兼住处吃饭,让石桑吃菜,可他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总是说:“没”……

第二年,也就是2012年,听说石桑要去申扎县参加家乡的赛马节,我就让拉卓借给他一部自动相机,教他一些简单的操作方法,让他拍一点牦牛影像资料回来。石桑回来后,把储存卡给我,我在电脑上一看,真不相信这是石桑第一次拿起相机拍到的东西。他拍摄的东西,构图合理,用光精准,抓拍到位,简直是无师自通。我把他拍的一些图片,用在我的个人微博上,得到了很多网友的点赞。

北京电视台要拍摄一部有关牦牛博物馆的纪录片,两度进藏,摄制组需要翻译,王健就找到石桑,这时的石桑汉语已经很有进步了。石桑特别愿意跟着摄制组,他向寺庙告假,一边当翻译,一边也拿着王健借给他的相机拍点东西。他虽然并不懂摄影艺术原理,但非常喜欢,而且天生精通。

我与石桑后来很熟悉了,按年龄辈分,我是他的父辈,我常管他叫“普”,就是男孩或儿子。石桑这几年经常请假,从楚布寺来拉萨看病。我问他什么病?他说医院检查主要是贫血,我就骂他:你这个“普”,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可不是贫血吗?你吃的那点东西怎么能造出血来呢?他还说,我吃得很多啊。

他在我家吃饭,仍然是吃一点素菜,品种特别少,吃的量也小,有时候我逼着他多吃一些。其实石桑来拉萨看病挺麻烦的,因为僧人管理很严格,要向寺庙请假,要寺管会批准,要开各种证明,才能离寺进城,进了城住在哪里,都要汇报。

今年上半年,听说石桑还俗了,我很惊讶,一直想找他问问怎么回事,直到日前才找到他。他骑着一位朋友送的电动车过来,还是在我这里吃饭,还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说,你都还俗了,怎么还是“没——喇嘛”啊?石桑告诉我,他不是还俗,而是离开寺庙了。他在楚布寺待了十八年,那里海拔比较高,他身体又不好,经常请假看病,寺庙和僧友也有意见,他就干脆离开寺庙了。我问他,手续都办好了吗?他说都办好了,户口也迁回申扎县了,现在的身份是牧民。但他的身体还是不能适应申扎老家的高海拔,就在拉萨住着。

石桑在嘎玛贡桑居民区租了一间房,把妹妹也带来拉萨打工,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至于石桑自己,他说,我现在不是僧人,而是一个普通牧民,所以,到哪儿去都很方便,很自由,心里很轻松啊。

虽然离开了寺庙,石桑还是每天都念经,有时候帮助别人整理藏文古籍。为了维持生计,他会到转经路上摆地摊,卖一些帽子小包之类的东西,但是,城管管得很严,他都是在天刚亮、城管还没上岗的时候去摆摊,挣点小钱,一看到城管来,卷起东西就跑。我问石桑,既然离开了寺庙,有没有打算找女朋友成个家啊?石桑说,没有没有。

石桑自己最想做的还是摄影工作,有时候能够找到一些活儿,给摄制组打工,但这活儿不是常有。我问石桑,你喜欢摄影,你用什么相机?他说,我没有相机。你连相机都没有,还搞什么摄影啊?我正好有一台闲置的莱卡自动相机,我说,“普”,你拿去用吧。



[桑旦拉卓读后感]

“非洲和尚”,很多人会调侃式的这样称呼石桑。因为他有一头自来卷的头发、黝黑的皮肤和一个并不是很像藏族人的轮廓。对这样的称呼,他也是挺乐意的。在哪里见到石桑,大多是一个打电话的状态,之后,他跟我说过,这些打电话的人都是向他诉苦,诉说各种人生苦难的人。是的,的确,石桑喜欢听别人的倾诉,并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不论是精神上的安慰还是物质上微薄的帮助,但对诉苦者本人来说还是很欣慰的,所以,这位“知心大哥”的电话总是很忙……因为石桑是我的表哥,是亲戚关系,在藏族人的风俗中兄妹之间很多问题都不会谈论的,所以我也没有问这些人究竟有何苦衷?但他说过,帮助别人可以给自己带来快乐,所以何不快乐一点呢?如今,当年的“非洲和尚”已经不再是身穿绛红色袈裟的僧人了,他选择了自己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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