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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者兄弟:嘎德与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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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梯航是进军西藏部队十八军的湖南籍战士。1950年,在昌都战役中,他亲手俘虏了藏军的指挥官。在1959年平叛战斗中,他们部队还攻占过一位贵族的宅院。他绝对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他居然向一位贵族小姐发动了攻势。最后,不知道该说是他俘虏了对方,还是被对方俘虏了,总之,他与从中央团校学习回来的进步青年——朗氏家族的索朗央宗小姐结成了夫妇。后来才知道,当年攻占过的贵族宅院,就是这位小姐的家。1971年,他们的男孩在拉萨出生,取名为嘎德。

嘎德虽然有一半的汉族血统,可一直在热赛社区成长,小时候连一句汉语也不会。他后来在那里上幼儿园、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在大学工作,居住的环境基本上就在这离他出生地不到一公里的街区。嘎德的父亲在西藏工作了一辈子,最后告老还乡。嘎德三十岁时才第一次来到父亲的故乡——青山绿水的湖南,当然,除了祭祖,还朝拜过毛爷爷诞生的韶山冲。

嘎德十五岁正读初中时,赶上西藏大学的前身——西藏师范学院招收少年美术生。自幼喜爱绘画,用连环画、小人书当教材的嘎德,得以幸运进入。在这里,他学习了两年中学课程,接着读了三年专科,又到中央民族学院补读了一年本科,之后,就留在西藏师范学院,一直到后来更名为西藏大学美术系。如果按西藏的政策,二十五年以上的工龄,四十六岁的他今年就打算退休了。

嘎德真是好运气!赶上了西藏美术的活跃繁荣年代,拉萨虽小,可有一些名家,他赶上了像韩书力、于小冬等一批好老师,即使他屁颠屁颠地跟在那些大哥哥们身后帮着搬画框,那进的也是裴庄欣创办的西藏第一家画廊。他先是学习传统国画,后来涉猎水墨画,再后来,就是一边教授青年学生,一边自己创作。

也许,更多的人对西藏绘画的印象,就是传统的唐卡,很少有人知道,20世纪80年代,当代艺术就影响到了西藏。1984年,当时风行全球的美国当代艺术家劳森柏就在西藏革命展览馆举办过展览,虽然多数人根本看不懂劳森柏的当代艺术,但这位洋人却在高原年轻人当中播下了最早的当代艺术的种子。20世纪八九十年代,西藏的学术氛围相当的宽松自如,年轻人非常热爱学习探讨,在校园内外,在甜茶馆,在烟雾缭绕、酒气浓烈当中,他们谈论着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继承与创新、坚持与反叛。

当时绘画功底已经非常不错的嘎德,对绘画艺术的兴趣已经转向当代了。他熟悉了传统艺术,也对传统艺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为什么艺术家一定要“创作”出一种“高大上”的东西,而且在相当程度上是沿袭下来的旧方法旧模式,去让人“欣赏”?为什么不能是用新的方法,去表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感受、自己的领悟、自己的理念,让观众一起来思考?我也与嘎德探讨过,是不是传统艺术更重于“客体”,而当代艺术更重于“主体”?他说,是这样的。

2003年,拉萨的一批新兴的艺术家筹办了一家名为“根敦群培”的当代艺术画廊,嘎德是当中的热心者。他们组织过很多次的探讨、很多次的展示,成为当代西藏年轻艺术家的聚合体。

2008年,中国当代艺术著名评论家栗宪庭来到拉萨,对西藏年轻艺术家的探讨很是欣赏,甚至可能有些惊讶。嘎德等一批年轻人大受鼓舞,开始在栗老师的指导下,筹办一场重要的展览,这就是2010年在北京宋庄举办的“烈日西藏”。这场展览在北京很是轰动,展期一再延续。这场展览中,嘎德的观念摄影作品《冰佛》受到广泛的关注,栗宪庭对此亦有很高的评价。嘎德本人认为,《冰佛》这件作品,以水成冰、融冰为水的过程,表现了佛教中轮回、无常的观念。这件作品后来在台湾展出引起了轰动。那场展览时,我本人也在裴庄欣的引导下观看了两次。可以说,“烈日西藏”那场展览一直影响到今天。

拉萨的青年艺术家们都挺会经营,绘画的同时也做点生意。嘎德也不例外。可嘎德的生意里最不忍提起的一笔是,他在仙足岛有两套房子。忽然传来一条消息,这片区域面临改造,政府只会对自住的一套房子给予补贴。嘎德便将另一套房子出售给了另一位画家——他便是本文的另一位主人翁诺次——后来,改造的消息又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去了,这里的房子价格猛涨起来,嘎德说,哦呀,我的肠子都悔青了啊!

诺次要比嘎德年长八岁。他的父母也是出生于拉萨的两户贵族。西藏和平解放后,他们家族都算是上层进步人士,都把子女送到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学习,毕业后双双分配到拉萨市歌舞团工作,父亲是小提琴手,母亲是舞蹈演员。

诺次甚至要比嘎德更为幸运。他初中十六岁时,刚刚组建的西藏电视台要招收一名电视美工,自幼热爱绘画的诺次便被选上了。第一任台长,与诺次家族似乎有些渊源,把他当成亲儿子一般。但草创中的西藏电视台条件非常简陋,电视屏幕上的字幕要先写在纸上,再拍成照片,诺次最初的工作,就是写字幕。后来,诺次被保送上了西藏大学的美术系,再后来又到中央民族学院美术系、天津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很少有人像诺次这样,一个人上过四所大学!他与嘎德不同,学习的是油画专业,基本功相当扎实,他的作品曾经在英美等国举办过个展或参加过展览。

但是,诺次的经商历程要比他的艺术历程更为丰富。继裴庄欣创办西藏第一家画廊后,诺次便在他的对面、布达拉宫下开办了“雪域画廊”。据说生意是出奇的好啊!那些欧美日本的游客几乎是见着西藏的画就买。有一次,一个日本团队疯抢着把画廊的画给买光了。后来,这家画廊因为合伙人意见不一就没做了,诺次更进一步,到布宫雪城的院内租了一块地,搭了一顶二百多平方米的帐篷,生意仍然火爆,不但画卖得好,甚至连帐篷的门帘、里面的酥油灯都卖出去了!诺次的第三个画廊甚至开到了布达拉宫下的原来的藏军司令部。此后,诺次还办过西藏电视台装潢广告公司,还接手过北郊的一家造纸厂,还真造了三天纸。终于,诺次觉得自己离艺术越来越远了,这造纸跟艺术有什么关系啊?

诺次不想再做生意了,也不想再在电视台混了,他决定辞职。母亲龙珍觉得儿子要辞职这事儿太大了,带着儿子到哲蚌寺去找喇嘛算卦,哪知道喇嘛竟说,可以辞,于是,他就辞职。电视台考虑到他毕竟在电视台工作了二十多年,便给他办了个病退,诺次便成为职业艺术家了。

诺次虽然比嘎德年长一些,但在当代艺术方面,他甚至比嘎德走得更远。他认为,当代艺术更多的应该是表现艺术家独特的感觉,至于用什么表现方式、用什么材质媒介,都是艺术家自己的选择,可以是画笔颜料,也可以是钢铁沙石,也可以是草木流水,甚至是自己的身体。诺次也是“烈日西藏”展览的中坚人物。他的装置艺术作品《三十个字母》是用铸铁的方式,用沙土半掩着沉重的三十个铸铁藏文字母,带着斑驳的锈迹,给人强烈的冲击感。诺次说,我自己从小就学习藏文,可到现在,用藏文念个简单的报纸都磕磕巴巴的。所以,他一定要用这种强烈冲击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觉!

让嘎德肠子都悔青了的那笔房产生意,无疑是诺次占尽优势,但这笔生意却成就了另一番事业——

今天的人们有一个基本的共识,西藏不可能走以往工业化的路子,拉萨也不可能成为一座工业化城市,只能向文化历史古城的方向发展。仅仅从视觉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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