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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塘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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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的。”

“去吧去吧。”老顽童笑呵呵。母亲则狐疑地打量这个生客。

寒露穿着件淡青色的棉袄,头发一把抓着,素面朝天。

“真是黄比菊花呀,”待两人到书房里坐定,石翊看着寒露道,“不涂抹涂抹?”

“为什么要涂抹?就黄比菊花好了。”

“粗服乱头皆好,本色美,我喜欢。”他像多年老友般,十分随意,“我今天是专门来听你弹一曲的。”

“那也不用来这么早。”

“不早,已经等了好多年了,”石翊认真道,“我记得头一次听你弹的曲子是《彝族舞曲》,从此我便迷上了这种乐器。当转学生那半年,每晚我都是听着筝曲入眠——那是当时我晦暗生活中的安慰剂。”

“晦暗生活?”

“嗯,当时我父母闹离婚闹得正凶,我只好到老家爷爷奶奶这儿避难。原来世间还是有相爱这回事的——你那《彝族舞曲》,让我不至于彻底地悲观。”

“是么?”

“嗯。你弹琴时人虽严肃,曲子却弹得飞扬热烈,让我觉得你很神秘、很动人。”

“呵。”

“别笑呀。确实是刻骨铭心,那曲子。”

“这会儿想听么?”

“当然。不然所为何来。”

寒露坐到琴前。不知为何,面对着石翊,有了玩笑的心情。她没弹那首暧昧的《彝族舞曲》,倒是奏起了《广陵散》。这曲子是根据古琴曲改的,庄重低沉,有君子之风。寒露弹罢,石翊笑道:“听这意思,嵇康就死前平静得很呢。”

寒露也笑了——看来,各种筝曲他确实听过不少。

母亲去上班了,春节临近,印厂里忙着印春联,印福字。父亲时进时出,哼哼唱唱,有时候又听见鼓啊锣啊一阵乱响。又聊了些学校旧事后,石翊说起了自己的家事——旁人都羡慕他家有亿万家财,他却羡慕平常人家的温馨和睦。他父母感情很糟,个性又都极强,无休止的家庭风暴,令他的童年少年时代非常痛苦。因为事业、财产拆分不开,恩仇交织的父母没有离婚,长期地互相挫磨着。这几年,情况有些变化,父亲养起了外室……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石翊每天都来,有时候一天上门几次。寒露也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把马文的存在忘了个干净。夜里送寒露回家时,两人来回反复地走着,有说不完的话。

天气十分阴寒,寒露家小区外也没有什么浪漫动人的景致,就是一条不宽的小马路,几盏青白的路灯。两边的小区围墙上,披拂着一丛丛干枯的藤蔓。

石翊告诉寒露,他父母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女方的父亲是一位官员,官商结合,长辈们对这种双赢组合十分满意,两个当事的年轻人却都不起劲。石翊哼了一声说:“遇到你,我更不会踏进去了,父母的这辈子告诉我,没有爱的婚姻就是地狱。”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到那种痛苦的。石翊说,他至今忘不了幼年时父母相互谩骂时那恶毒的表情。母亲的性格强势又暴躁:“我不痛快,你也休想痛快!咱们看谁活得长!”父亲看似平和稳重些,然则心里一样憋着恶意:“行啊,那你好好享受守活寡的日子。”

回忆中,石翊的脸有些僵硬,想做出个嘲讽的表情,却只动了动眉毛。寒露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生出想给他幸福的柔情。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很紧。她心中也有一片焦渴的山林,一经点燃,火势便无可救药地蔓延。《彝族舞曲》给她燃烧的激情做着背景:柔美多情的高音,沉稳宽厚的低音,沁人心脾的绵长的遥指,跳跃欢快的双手合奏,两股声音在空中盘旋交合,几番缠绵旖旎,散落出无数闪亮的星星……

春节前,没与任何人商量,寒露和石翊一起,离开老家,回到了杭州。

山火般的爱情让他俩把一切都甩到了一边。她的情绪给他浇着油,他的言语给她添着火。两人把手机都关了,任家中天塌地陷。石翊这回是正宗的净身出户,赤条条的,只走出来他这一个人。寒露所带的钱也不多,两人便在离闹市较远的上塘河边某小区,租下了半旧的一室一厅。

石翊原来在家族企业中上班,这一出来,就算是失业了。寒露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两人真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鸳侣。有一阵子,两人整日都宅在小屋里,不是絮絮低语,便是热烈做爱。爱情把一切凡俗都浪漫化了,耳边时时飘荡着婉转的音乐声。

唯一的俗事是一日三餐。开始,这也像是玩笑,带着些喜剧色彩。小区不远处有个菜场,石翊去过一次,视察般转了一圈,带回来两根茄子,四个鸡蛋。寒露笑了半天,笑少爷不事生计,只会吃肉糜。石翊说,有情饮水饱嘛,又狡辩说,这点菜虽少,也够做一顿面的。

寒露也没比石翊好多少。头回上菜场,她看见菜场外小贩卖的虾仁,晶莹透亮,圆大饱满,便买了不少,等做出来,非但有一股子怪味,还黏糊糊带着胶冻,她这才恍然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毒虾仁。而菜场里的菜贩,似乎也都能看出她的混沌可欺,给她的菜,不是价格贵,便是缺斤少两。这回轮到石翊来笑话她了,他说寒露一进菜场,菜贩们耳边都会响起《步步高》的欢庆乐曲——因为挨宰的肥猪驾到了。后来去菜场,寒露留心观察着菜贩狡猾的眼神,想着石翊的笑话,再配上《步步高》——她咬着嘴唇,忍住不笑出声。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整明白,原来买菜应该赶早晚两个点,否则不合时宜地在空荡荡的市场里逛,一望即知不是过日子的人,自然要挨宰。

天气渐暖后,两人便到小区外散散步。石翊从前住在城西父母家,对平民百姓聚集的东北部一带十分陌生。寒露也是才出学校不久,两人便如谪仙般,满怀着好奇,探索着凡间的世界。

从小区的后门出去,便是蜿蜒的上塘河。江南水乡之地,河沟水汊本是极多的,而这一条,算是颇宽的一条。沿河的小路修治过,路旁栽种着各色花草植物,雨水多,气候暖,这些花木都长得极茂盛,与绿盈盈的河水交映着,自有一种小桥流水和风的韵味。河边的风景,可以说是给一方百姓的福利,既省了去西湖边和各地游人的拥挤,也躲了大路上车马川流的喧嚣与灰尘。

沿着河边小路向北走,岸边一些矮树,天冷的时候看着不起眼,渐渐则起了花苞。和暖的日子持续一阵后,河对岸飞来一大片粉色的云霞,远远望过去,笼纱起雾般,袅娜娇媚。原来那是几株樱树。石翊和寒露两个,为看这几树樱花,把懒睡的习惯都改了,赶了几个大早,贪婪地欣赏着大自然中的美人儿。樱花的花期极短,没有几天,娇美的粉色发了暗,显出了憔悴,然后纷纷飘落。他俩叹息了一阵。而忽然间,这边河岸的那些矮树上,极艳丽地开出了桃花,颜色红得十分泼辣。石翊和寒露同时想到了《桃花源记》——印象中有些俗气的桃花,连片成群起来,居然也是这般美得惊人。“怪道总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呢。”石翊看着寒露,感叹。

天地一家春呐。沿河的无边美景,像是老天对他俩结合的赞许,两人起了结婚办证的念头。

石翊家里可不如老天和善。他把电话打回家后,他母亲先是劈头盖脸地数落个不住,然后又讥讽道:“你爸外头养的那个,据说以前是会所里弹琴的。真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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