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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塘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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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父必有其子,连口味都是一样的,都要找这种卖艺的下贱女人——”

寒露在旁边,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刻薄话,触电般地走到了远处。

打完这个电话,石翊脸很紧,心情坏了好几天——据他母亲说,父亲外头那女人已经怀孕了,他再不回家,哼,什么后果,自己想去。

亿万家财若不能带来幸福,那要它何用?就让外室生的儿子去继承财产好了——话虽这么说,但家里那纠缠不清的新仇旧账,没那么容易甩得开。母亲的怨毒与痛苦,多年来,缠绕着他,尤其让石翊放不下——母子连心,感情还是很深的。

自己一辈子被无爱的婚姻折磨,现在又为什么不放石翊去追求幸福呢?寒露不明白,且对他母亲的偏狭很不以为然。但是又不能跟石翊说——他自己可以褒贬父母,别人,绝对不行。

他那头,户口本没拿到。寒露这边,父母答应给她,可是,托的却是马文——由马文带到杭州来。

水边鸳鸯的秘密栖息地就这样出柜了。

自成一体的两人世界,现在开始被外部环境侵染。

马文的形象出现在寒露的脑海中:热恋中的人总要宽容些,现在,寒露有些可怜他——可是,总比死人似的凑合一辈子好吧?总要先有爱,然后才能说其他的。

她和马文通了电话。四月了,要照原来的计划,就要办喜宴了。电话里,她听出马文的声音有些哑。但也还好,声调还是稳定的。如同石翊想着他的家事般,寒露也有了自己的心事:她没跟石翊说过对马文的厌烦及他们之间的不协调。不想说。也不知为什么。顾念着他是个好人,不愿意让作为胜利者的石翊笑话他、看轻他?也许吧。可是,在寒露自己,依然还是看轻他、不待见他——未婚妻跟人跑了,他难道不该有些血性?哪怕咆哮,哪怕打寒露一耳光呢。就这样承认现状了,雄性的骄傲和自尊在哪里?当然了,她绝不愿意马文真的揪住石翊大打出手的。他真这么干了,她更要轻视他。

总之,她就是不喜欢他这个人。

寒露在心中叹息:对马文,她是不是太残酷无情了?



5


寒露与马文约在小区紫藤花架下见面。她站在那儿,身上套着灰格子棉睡衣,手上拎着超市的环保袋,以示木已成舟,她已甘心成了他

人妇。

马文憔悴了不少——想到他曾那样兴兴头头、事无巨细地忙装修,寒露觉得有些荒谬可笑。她没有正眼看马文——不知为何,她就是轻视他,不待见他。

马文则尽量掩饰着心里的颓——短暂的杭州之春,妩媚妖艳到极致,只紫藤架下这一角天地,倒垂的花朵,微微的香气,便把寒露身上的冷硬都消解了,春色让她黄黄的脸和没什么血色的双唇带上了柔润——锦瑟年华谁与度?反正,不是与他了。

虽说来来回回也多次反省过自己,但脾气是生定的,他想改也改不了。他这个人羞于谈情,一开口就是具体事物,只有这样才觉得自在。和寒露从小认识,要说动人的场景,也有不少。小时候坐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到杭州读书时一起坐车,一路上他事无巨细地照顾她;甚至拧开矿泉水瓶子递到她手里时的那种亲密温馨——这些,都不是用来说的呀。此刻,他不想说自己,也不便问她的情况,嘴像是缝住了,吭吭咳咳了好几次。寒露并不救他,只管一言不发。

没奈何,马文向四周瞥了瞥,看看寒露,又看看四围——小区里静悄悄的,并没有闲人。寒露以为他要说几句责备的话,更是把神色冷着,却见马文从包里拿出个本子,黑封皮,印着他工作的那个银行的标记。他凑近了些,打开本子,让她看里面的存单——绿色的,静静躺着。

“伯母让我带给你的,”马文哑声说,“密码是……”他轻轻说了两遍。又拿出一个纸袋——看得出,这里面是现金和户口本。

她没有表情,把东西收到环保袋里。

多年的情分就这样完了?马文愁肠百结,可又没有央求寒露怜悯的道理。再说,花里胡哨、嘴上抹蜜地哄女孩的那一套,他也不擅长——寒露,寒露!两人鸟儿筑巢般一点点地建设着小家,有商有量,这其中就没有甜蜜和温馨么?

寒露从小便有些傲气,脾气并不柔和,这些,马文都是知道的。在他之外,她并没有与别人恋爱过,因此,对寒露的冷淡,马文一直以为是她的个性使然,总是尽可能包容。这回,寒露与石翊私奔到杭州,对马文而言,说是晴天霹雳绝不为过。父母也一样震惊,但他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和寒露父母的关系又一向不错,因此,郁闷归郁闷,却不好发作出来。既心疼儿子,又不便怪寒露,怨气便只能往石翊那个方向去,母亲气道:“这种纨绔子弟,就只会摆谱追女孩。寒露也是个傻孩子,这样跟着他去了,以后未必会有好结果。”

事情闹得人人皆知,弄得马文连伤心的空间也没有了,只能打起精神,强作镇静。“未婚妻被富二代拐跑”的八卦,不光在同学朋友间,在单位里也是千响炮似的连串炸响。他工作的时间本不长,这下子,在单位、在整个系统里都出了名。亏得他平时务实肯干,上上下下人缘还不错,众人议论了一阵,见小伙子如常上班,如常工作,依然是稳重得体的模样,倒是对他增加了好感。何况一般百姓,在崇富之外,心里多少也有些仇富,渐渐地,便坐实了石翊“纨绔富二代”的名头,连寒露这个人,也被染上了爱慕虚荣、轻浮多变的色彩。

这倒是一种便利,但马文心中明白:寒露并不坏,她只是幼稚,单纯,不知道真正的生活为何物。谁会像自己这样了解她、呵护她、珍爱她呢?那个石翊,即便不是纨绔,但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事风格,应该也不是托付终身的好伴侣吧?

可寒露竟无怨无悔地跟他去了——每逢这个念头上来,心便被钻了似的疼。

两家的长辈中,寒露的母亲最烦恼。老顽童想得开,一句“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决定”便完了,人际间的调整,具体的琐事,都得寒露母亲去处理——这些年来,受了马文父亲多少关照呀。她又气又愧,在马文家,人家没给她冷脸,她自己先掉了眼泪:“都怪我,从小太宠着小露了——”马家的三个人倒要反过来安慰她。

这次来杭州前,寒露的母亲握着马文的手,一边叮咛,一边哽咽:“好孩子,你对小露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她不跟你,那是她自己没福。不管怎么样,在我和小露爸爸眼里,你永远都是半子,是最好的女婿。”马文嗯嗯几声,抽回手,逃也似的走了——他怕自己的脆弱也被勾出来。

这些鸡飞狗跳的事,寒露自不会有兴趣知道。她只想着她自己的所谓爱情。以她的脾气,拉是肯定拉不回来的,只能由她去。送户口本这件事有些尴尬,可是,马文也认了——胡乱同居着算怎么回事?即便寒露不嫁他,他也不希望她坏了名声。

交接了钱和存单,寒露送马文出去,准备去菜场买菜做晚饭,马文却看她一眼道:“别乱跑了,先回去把钱收好。”寒露走了两步,见他不跟上来,回头看,迎上了他责备的眼神——为她不回家去把钱收好,却不为她的背叛。

寒露虎着脸。马文上前来,走得很近,附着她的耳畔又问:“密码到底记住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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