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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塘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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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她拿起脚便走,没再回头看一眼。花坛中的小花,石板缝里的小草,仿佛都在发笑:瞧瞧,瞧瞧,这就是马文。她的痛点、笑点、关注点,他无知无觉,就只坚持他那叽歪、繁琐、务实的老

一套!

傍晚,母亲打电话来,寒露才知道,钱和户口本是母亲交代马文带来的,存单却是他自己的主意:当时筹婚,按他们老家的习惯,男方买房,女方付装修的钱,于是寒露的母亲把存单交给了马文。马文没有动用这笔钱,只是收着,现在婚约解除,他便把存单还给了寒露。

“唉,马文对你可是实心实意呀,”听到寒露在电话这头不作声,母亲仿佛看到了她的冷脸,叹口气,“就算你不想立刻结婚,也不该这么不管不顾……存单的密码你知道了吧?你和你爸一样,永远都记不住数字,所以咱们家的密码,全都是这一个。”

那几个数字,马文说了好几遍,寒露当时烦得火起,这会儿倒真是想不起来了,只听得母亲道:“……就是小燕子穿花衣这句的谱子……”



有了这笔现金及存单,夜奔的激情与浪漫,转向了过日子的轨道。寒露一点一滴地往小屋里添着日用物品,锅碗瓢盆,电视冰箱。她还到附近琴行,给自己买了一架琴。有了它,即便整日忙碌不一定有弹奏的闲情,心里也觉踏实很多。琴罩是一块灰色的亚麻布,她去附近市场买的,买来便披在了琴身上,也没有去拷边。

石翊从前说过想学琴的话,现在琴与寒露都在眼前,他却有些挠头了。这个人自负,一坐下来,就找极难的曲子弹,总觉得凭着他的聪明和悟性,成为高手不在话下。琴可不鸟他这个生手,只发出断续不成调的噪音。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回到小学生弹的、一级二级的小曲子。即便是这样,也还是不行。他开始还开玩笑,说自己这是“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再后来,便彻底没了信心,一把推开了琴:“我若是从小学音乐,一定是作曲的类型。现在来学弹琴,太

晚了。”

寒露笑道:“筝是最好入门的了,什么时候学也不晚。只是你不能性急,会欣赏音乐和会弹奏是两回事。要弹,就得从勾抹托劈练起。”

寒露指点了他,自己便下厨房去做饭。客厅里传来石翊拨拉琴弦的声音,咪咪啦咪,咪咪啦咪。她有些想笑,同时想起了母亲做饭时哼着歌、父亲在客厅里和的场景——难道自己和母亲一样,更愿意仰慕一个人、照顾着一个人?说不清。平时,看惯了石翊的自负,对他这会儿的笨拙,倒觉得有些可爱。正想着,嘣嘣的琴声停了,石翊站在了厨房门口:“好吧,寒露,你们弹琴的练的都是童子功,我投降了。”

“这么叶公好龙?”

“再说了,我没见有男人弹古筝呀。”

“胡说。”

石翊自己也想起来了,浙派前辈名家里的王巽之等,都是男人。他便狡辩道:“都说琴瑟和鸣,这说明,两人不用弹同样的乐器、干同样

的事。”

“你呀,就是眼高手低。”

她忙活出了一桌子的菜,看到石翊爱吃春笋焖肉,微笑不由浮上脸庞。

“好吃。”石翊塞了一嘴。

“好吃多吃点。”她说。

小厨房里烟熏火燎了一个多小时,她自己早饱了,乐趣在于看心爱的人吃。有一瞬,一个念头掠过了她的脑际:从前,这些事都是马文做的,“好吃多吃点”,这话也十分熟悉,还有,马文那殷切的、喜悦的、含着爱意的眼神……



按说这样的神仙眷侣是不会吵架的,两人聊天时也为《浮生六记》中阿芸那句遗言叹息过:得婿若此,有夫如是,复何求也。可是没过多久,两人便狠狠地闹了一场。

起因是极小的事。这天午后,两人从小区后门出去,准备到河边散散步。正要向河边小路上拐,一个中年人骑着自行车冲过来,双方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石翊怒道:“看着点儿呀!”对方没好气地回了几句,石翊二话不说,立时飞出了一拳——他并非体格特别健壮的男子,这样的反应让寒露吃了一惊,中年人不敢恋战,闭上嘴,推起车,迅速闪人。

寒露责备道:“干吗动手?”

“这种混人就得打。”石翊把手伸到寒露眼前,“你看,都肿起来了,帮我揉揉。”

“谁叫你打人的?”

“哼!打他怎么了?这种人,都不配我打。”

寒露没再说话,看他揉着手往前走。她为之着迷的那种“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似乎有了那么点走样。

河边散步本是他们生活里的乐事,这天却全被破坏了。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两人心里的火都被勾了上来。石翊的背仿佛有了表情,溅着火星,怒气冲冲。寒露冷冷地挪开了眼,看着绿莹莹的河水。路边一片片的栀子花散发着馥郁的浓香,可这也没有缓和他俩的情绪。空气中传递着两人的对立:

“干嘛帮着外人?”

“这跟里外没关系。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少爷脾气。”

没走完他们平时散步的路程,石翊便气鼓鼓地掉转头,自己先回家了。寒露的情绪也和他一样强烈,动作表情上虽然都压着,眼里却全是寒意。她自己到超市,来回地逛着——要是平时,散完步,回去歇会儿,她便要准备着去买菜。这时候却全没了兴致,紧绷着身体,挺着背,蹙着眉,胡乱地买了两盒泡面,然后回家。

石翊在电脑前坐着,见她进来,看一眼她手中的泡面,没作声,继续看网页。小屋里地方太窄小,两个人这样闹冷战,空气都仿佛冻住了。寒露到卧室里,靠在床上,拿一本书看着。天黑下来了,谁也没搭理那两碗泡面。又过了一阵,石翊站起身,穿上外套,出门而去。

印象中,父母很少吵架,连拌嘴生闷气都没有——父亲那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怎么也不会把事情弄到吵架的地步。而与马文一起,都是寒露生闷气,他在一旁赔小心——寒露的心情起起伏伏,到了12点,她坐不住了,拿上外套,也出了门。

她觉得石翊会在河边。果然,有个人影站在那儿,靠着一棵矮树。寒露松口气,走过去,在石翊头上抚摩了一下。就这一下,像是给他泄了洪,他的怒气消了,化成了委屈:“寒露,为了你,我把一切都舍下了,任由母亲一个人在油锅里熬,可你就这样对我——”寒露听着这话并不入耳:他为了她把一切都舍下了,她不也是?又扯上他母亲——她受煎熬,因那个家本身是油锅,账哪能算到寒露头上?但,看石翊沉在自我牺牲的情绪里,她没再争辩。

“再不要吵架了。”石翊把她抱在怀中,紧紧地,“我受不了。”

夜晚的河边,熟悉的景物都改变了,树影草丛间,藏着些神秘,还有那么点狰狞。栀子花的香气盖过了一切气味,浓郁得让人有种窒息感。白色的花朵星星点点,在黑夜中隐隐可见。两人依偎着往回走。

栀子花。那样洁白无瑕,花心中,却有极小极小的黑虫,总也抓不完——爱它的美,爱它的香,就得忍受小虫。

一路回家,两人都觉出了饿。



操持着这个小家,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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