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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谢尔盖闭上了眼睛,但眼前仍是无穷无尽的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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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典狱长是个虔诚的东正教徒,他拒绝了狱医将活着的谢尔盖用生石灰包裹深埋地下九尺的科学建议,而是将昏迷不醒的谢尔盖送进了狱中的教堂内,让他临死之前仍能接受教堂的洗礼。

细高的典狱长像只长腿鹤,他伸出细细的爪子,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庄重地说:“即使是布尔什维克恶魔,也应得到主的宽恕,这个青年人应该像一个真正的东正教徒那样庄严地死去!”

狱中教堂的丧钟为活着的谢尔盖敲响,神父为谢尔盖换上了崭新的囚服,并用香烛熏过的柏树枝,蘸上圣水,在他的脸上扑洒着。圣水让谢尔盖的眼睛转动了几下,似乎告诉人们他的生命全部退守在这两只褐色的小眼睛里,这是他顽固扼守生命的高地。

神父用冰凉的银制十字架放在谢尔盖的嘴唇上,让他亲吻。

谢尔盖用尽气力朝着十字架吐唾沫,实际上谢尔盖只是一种幻觉,他嘴中吐出的愤怒只是可怜的丝丝游息。

神父似乎感受到了谢尔盖对主的敌意,慢慢收起了银制的十字架,冲着一息尚存的谢尔盖画着十字道:“我主仁慈宽厚,在我们即将回到主的宽厚怀抱之前,我们都是有罪之人,唯有主会宽恕我们的。我可怜的孩子,主会引你到他的身边,阿门!”

长腿鹤拉起了小提琴,随着他的手指灵巧滑动,一曲即兴而起的哀伤,萦绕在小教堂内。

长腿鹤喜欢用这种艺术的方式送别亡灵,典狱长高贵的心灵与他粗鄙的职业成为绝妙的反差,典狱长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心存仁慈的艺术家。

在袅袅琴声的泣诉中,一头花牛拉着白桦木制作的牛车,出了撒满白石灰(这是狱医防止传染病的杰作)的集中营大门,慢腾腾地上了路。

牛车上躺着谢尔盖,苦役犯和狱卒们远远地望着,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花牛讨厌生石灰的古怪味道,愤怒地甩打着尾巴,不停地摇晃着肥硕的大头,这难闻的味道却又挥之不去,花牛只得屏着呼吸青头紫脸地在湖畔狂奔。

谢尔盖被几条熟牛皮绳子固定在车厢里,虽被坑洼不时颠起,却仍稳稳地躺在车厢内。他无奈地瞪圆眼睛仰望苍天,天际湛蓝湛蓝,没有一丝一抹的云翳,蓝得让他有些晕眩,谢尔盖闭上了眼睛,但眼前仍是无穷无尽的湛蓝……

两滴泪水涌了出来,顷刻又干涸了,像两个小白点闪在谢尔盖的眼角上。

花牛避开贝加尔湖畔的沼泽地,沿着一条牛羊马踩出的小径,边吃草边排泄,粪点子把两条后腿都染成了绿色。

花牛拉着谢尔盖朝渐渐变高的丘陵走去。

花牛拉着谢尔盖走进了一片白桦林里,越走越深,越走越黑,满天绚丽的阳光变成了林间残碎的银点,美丽的白桦林变成了阴森恐怖的黑森林。可能是花牛嗅出了黑森林中潜伏的凶险,也可能是谢尔盖身上不断透出的死亡气息让花牛变得暴躁不安。

花牛哞哞叫着,拉着车在白桦林间唐突奔走,终于将车拉到一个长满鲜花青草的小山坡上,又见到了灿烂明媚的阳光。山坡下是一条玉带般飘逸透亮的小溪,就像一只不知疲惫的小鸟唱着欢乐的歌,四周是神秘莫测的黑森林,花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它瞪大圆眼珠子逡巡着四周,鼻子使劲抽动,又像个真正的笨蛋一样,无助地哞哞叫着。

花牛虽然很笨,但这只笨牛再也不愿回到黑森林里去了。它知道只要再回到黑森林中它将永远走不出来,等待它的将会是豺狼虎豹,连它的骨头也会被嚼成渣子。此刻,花牛好像感受到了皮毛被撕裂、骨头被咬碎的钻心痛楚,这遥远的逼真痛楚使它不禁一跳老高,彻底发开了疯。它拼命想挣脱这辆车,驾着辕套的它,一跃老高,双腿并拢猛弹蹄子,再一跃又是老高,硕大的牛蹄子弹击着车板,就像大锤子抡圆不住气地砰砰敲打着……

顷刻之间,一块块车厢板被弹了出来,谢尔盖扑通一声掉在了草地上。谢尔盖翻了几个滚,躺在了山坡柔软的草地上。桦木牛车被花牛弹散了架,两只木头轱辘也被甩在了一边,只剩两根一时无法摆脱的辕木架在花牛的两侧,被花牛拖着朝山下呼呼隆隆地狂奔。

一头正在溪边饮水的老棕熊,听到叮咣乱响的声音,忽地站立了起来,身躯足足有两米多高,它被花牛架在左右两侧的辕木惊呆了,一瞬间,这头魁梧的棕熊一下子调动起千百年来的原始记忆,也未曾见过如此武装的花牛。棕熊感到凶险临近,嗷的一声扑进了河中,惊恐地跃动着肥硕的身躯,抖起一团团炫目的彩雾,一头扎进了密密匝匝的森林里,再也不见了。

花牛拖着两根辕木在溪水中奔跑着,几只西伯利亚母狼拖着六甲之身,在一只单耳老公狼的带领之下,正在贪婪地饮水。它们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对于辕木它们并不陌生,但一头笨牛拖着两根粗长的辕木如此招摇过市,却是见不曾见,闻不曾闻,它们凑在一起,紧张地碰了碰湿湿的极富弹性的黑鼻子,很快达成了共识:对于行为怪异者最好是敬而远之。

那头单耳朵的老公狼甚至从遥远的记忆深处,翻腾起了七百年前蒙古大军的骑兵们,斜挎弯刀、手拖狼牙棒呼啸而过西伯利亚草原的情景。那是狼们永远记忆的灾难,多少先祖被狼牙棒打断了脊梁骨,像皮褡裢一样被扔上了蒙古骑兵的马背。它们被烤熟而食,被剥皮取暖,甚至被做成华丽的披肩搭在蒙古骑兵心仪的欧洲女人白皙浑圆的肩头上。想起先祖的悲惨遭遇,单耳老公狼的尾巴夹了起来,一股老尿也禁不住蹿了出来。

就在这时,倒霉的花牛挣脱了那两根辕木,在溪水中变得步履轻松起来,它又成为了一头极为普通的花牛,再无“过牛之处”了。单耳老公狼几乎没有来得及思索便发出一声长嗥,这是上当受骗者醒悟后愤怒的极度宣泄,它的妻妾们立即像离弦之箭射了出去。单耳老公狼指挥着母狼们把花牛往岸上驱赶,它不想让这可恶骗子的鲜血浪费在溪水里,它要让这头花牛为带给它的糟糕记忆付出代价。

它要报复!

单耳老公狼已经想好了,一上岸就先咬断这个骗子的脖子,食尽它的肉,将它的骨头渣子吞噬得一点不剩!

单耳老公狼竖起了单耳,像天线一样敏感地转动着。它的那只耳朵,永远留在了原先那只头狼的嘴巴里,那是前年春天在草原上一场争夺妻妾的殊死搏斗,这只单耳成为了单耳老公狼永远的光荣。

花牛被狼们驱赶着上了岸,狼们围着花牛转圈,寻找着下口的机会。

花牛低着头,双眼喷出怒火,胸腔中发出悲怆的吼叫,这吼叫声反倒更刺激了狼们的杀性。狼们戏耍着花牛,花牛愤怒地转着圈,终于单耳老公狼瞅准时机,飞身跃起,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花牛的脖子。

这时,枪声响了,一颗铅弹溜着单耳老公狼的头皮飞了过去,脑门子上的鬃毛被铅弹熨平了细细的一道,燎毛的煳骚味立即荡起,像飞虫一样直直地钻进了狼们的鼻孔里。单耳老公狼大叫一声跌落到地上,就地两个滚跃,它已嗅出火药味荡起的方向。它瞪着狼眼就要扑去,这时,狼眼里定格在了骑在马上的嘎尔迪老爹,一杆德国毛瑟步骑枪扛在嘎尔迪老爹的肩头上。

单耳老公狼不由得呢喃了一声,紧紧夹起了尾巴,被熨过的脑门开始隐隐作痛,经验告诉它:眼前的这个蒙古壮汉才是西伯利亚草原真正的霸主!

这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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