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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嘎尔迪老爹没好气地说:不睡了!不睡了!这回你高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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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河对岸的天空上升起了三颗信号弹,就像天空上忽然飘浮起三颗红色的小火球,划破沉沉的夜幕,把河两岸的山山水水一下全部照亮,色旺跳起,跑进包里,吆喝道:“打信号弹了,老爷,红党要进攻了!”

嘎尔迪老爹一听,立即翻身从行军床上跃起,高声叫道:“通知朝鲁,准备迎击。来吧,小狼崽子,来吧,你老爸爸早等着跟你来场最后的斗争了!”

包内的参谋人员立即遑遑地动了起来。

嘎尔迪老爹跑出大帐,卫队的人一见立即跟上了十多个,天色刚蒙透出一点亮光,清新的河风带着一丝甜甜的土腥味,直直地灌进了他的心肺里。他狠狠地吸了几大口,又徐徐吐出。然后支楞起耳朵静静地听着,两把大镜面匣子枪提溜在手中,好像就在等待着枪炮齐鸣,杀声四起。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未见有一点动静,嘎尔迪老爹有些狐疑,不时地转动着大眼珠子,打量着四周。色旺悄声地说,咋没有动静了?嘎尔迪老爹烦躁地道,闭上你的嘴,蠢货!又是安静地等待,人们都不说一句话,遥遥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闷闷的枪声,好像连身边的空气都一鼓一鼓的。嘎尔迪老爹站在高高的河岸上,河风掀扑着他身上的袍子,发出单调的扑扑声,色旺悄悄走到他的身边,轻声提醒他,老爷,河风太猛,咱还是回包里歇一会儿吧。嘎尔迪也不说话,还是默默地看着夜色下闪着粼光的嫂子河水在奔腾翻滚。色旺又劝,老爷,咱还是回包吧。嘎尔迪老爹嘟囔了一声,才慢慢转过身来,缓缓地向包内走去。刚走到包门口,河对岸又响起砰砰的三声枪响,又有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冉冉升起,照亮了河两岸,嘎尔迪老爹猛地转过身去,疾走几步,又猛地停了下来。河南岸的士兵阵地发出一阵骚动,随着信号弹的光亮在夜空渐渐消失,一切又寂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发瘆,嘎尔迪老爹苦苦地等待着,等待着那爆发的火山,等待着那冲天而起的滚滚岩浆,等待着那火与血的拼搏,等待那撕破夜幕的喊杀。可他等了半天,还是那静静的风,静静的水,静静的草动,静静的虫鸣。

嘎尔迪老爹忽然想起,那是三十年前了吧,达日扎刚刚出生过满月,仁钦老王爷来喝满月酒,索尼娅爱搞洋派的生日派对,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摆满了长桌,堆了那么多的威士忌、伏特加、马奶酒,还有大清的老白汾,女客和孩子们还有喝不尽的甜淡淡的格瓦斯。小达日扎第一次出了大包,在草地上露面,人们高兴地碰杯,大喊乌拉。仁钦老王爷将银筷子蘸了老白汾酒递到了小达日扎的嘴边,在他粉嘟嘟的嘴唇上抹了一点,小达日扎贪婪地吮吸开了,老王爷带着醉意哈哈地大笑了。他搂着年轻的嘎尔迪说,贤婿啊,本王还是爱喝咱大清的老白汾,草原上的男人都要喝老白汾。那天,老王爷喝多了,像孩子一样对嘎尔迪说等天晚了,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本王专给我这小外孙子庆祝生日准备的。老王爷说着,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副老顽童的样子。夜幕降临了,草原上星汉灿烂,在人们的期待中,老王爷的礼物闪亮登场了,剥去了一层又一层的黄色油纸,出现在人们眼前的竟然是一大盒子礼花炮,仁钦老王爷告诉人们,这是他专程托人从大清带回来的。他还兴致勃勃地点燃了炮仗,随着炮仗闪着金花发出哧哧的响声,礼花砰砰地带着一股股金线飞上了天,人们都仰着头看着,五彩的礼花把布里亚特草原的夜空点燃,那晚草原的夜空真绚丽啊,让灿烂的星月之光都失色,大家都为仁钦老王爷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欢呼干杯,干了一杯又一杯,个个都醉卧在草原上。

还有,嘎尔迪老爹清楚地记得,那个绚烂缤纷的草原之夜他与索尼娅格外缠绵。索尼娅在嘎尔迪的怀里呢喃,她要像草原上的花牛一样为嘎尔迪老爹养育牛犊,繁衍儿女,六个、八个,她哦哦呻吟着,他吭吭大动着。多么有滋有味的牧人日子啊!可现在呢?仁钦老王爷、索尼娅、达日扎都一一飘过嘎尔迪老爹的脑海,又都离嘎尔迪老爹远去了。我的亲人们啊,你们都到哪儿去了呢?一定是融化在了这茫茫的草原里,都化成了用手一握就出油的肥泥沃土,化成了碧绿的发亮乌黑的茵茵青草,哦,浸着先人骨殖鲜血的布里亚特草原啊!

嘎尔迪老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又想起了班扎尔。现在他们隔河对峙,个个握紧钢枪,看谁先掀掉对方的天灵盖,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啊!我们没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吧?嘎尔迪老爹正在浮想联翩,色旺又走到他面前轻声道,老爷,他们又放信号弹了,这些红党是在干什么呢?是啊,这是在干什么呢?嘎尔迪老爹觉得现在河对面不像是他的儿子班扎尔,他了解班扎尔,一动就是出山虎,带着呼啸,带着怒吼,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就咬喉管。而眼前呢,好像是一个人在与他开着什么玩笑,在引他斗气,引他乱方寸,甚至是透着一点小小的轻蔑,这让嘎尔迪老爹很不舒服。他想,这人是个有着童心的老顽童,也一定是个可以把战争握在手上把玩欣赏的真正老混蛋。这种不经意,这种似是顽劣的斗机锋,让嘎尔迪老爹感到了一阵隐隐的杀气在逼来。这人会是谁呢?当然不会是像老苏赫这样的蠢货,像拉西这样的无赖。哦,那一定是他了,嘎尔迪老爹想起了谢尔盖,想起了这个瞎着一只眼窝的老布尔什维克。嘎尔迪老爹嘿嘿地笑了,色旺高兴地说,老爷笑了,老爷一笑色旺心里就踏实了。色旺又对卫兵们说,看见了没有,老爷笑了。众人都说看见了,这下子可好了。嘎尔迪老爹说,事不过三,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色旺高兴地说,老爷,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您再睡个回笼觉去?嘎尔迪老爹说让这个独眼龙折腾的,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困了,他说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还学着俄罗斯娘们的样子在嘴前画了个十字。可嘎尔迪老爹的哈欠声未落,又有三颗信号弹在嫂子河上空闪亮了,在黎明前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嘎尔迪老爹一直抬头望着,直到红红的火星完全被暗夜吞噬,才慢慢踱回包里。

他进包就一头扎在行军床上,生气地想,你不想让我睡我偏要睡,并且拉上大熊皮被子把头都捂了个严严实实。色旺一见刚要悄悄退出,嘎尔迪老爹被子一掀呼地坐了起来,吓得色旺慌慌走上前去,一个劲儿问老爷怎么了,咋又不睡了。嘎尔迪老爹问,你说,他想告诉我什么呢?色旺懵懂地说谁呀。老爷梦见谁了。你给我说,我找奥腾大喇嘛给你解梦去。我梦见谁了?我梦见你了!嘎尔迪老爹没好气地说,不睡了!不睡了!这回你高兴了吧?色旺嘟囔道,老爷,您冤死色旺了!嘎尔迪老爹道,蠢货!我又没说你!色旺看了一下四周,嘎尔迪老爹道,瞎看啥?他又不在这儿!色旺看看嘎尔迪老爹,有些害怕地说老爷,您不是吓唬我吧?嘎尔迪老爹摆摆手道,不睡了,吃饭,我拣好的吃,我气死你!色旺又看看四周,脸上带着惊恐,嘎尔迪老爹气得骂道,你没听见呀?老爷我要喝早茶,我多多地吃,多多地喝,气死你!色旺一听,急忙招呼人们备饭。不大的工夫,早有人把餐桌摆在嘎尔迪老爹面前,餐桌上放着满满的食物,色旺忙着给嘎尔迪老爹布饭,倒茶。他还不时瞧嘎尔迪老爹一眼,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的,他想老爷这是怎么了,这是在跟谁说话呢,在跟谁斗气呢。色旺正琢磨着,忽然看见朝鲁在包外探头探脑的,见嘎尔迪老爹吃得正香,便悄悄走了出去。

朝鲁问色旺:“老爷起来了?睡得可好?”

色旺道:“好啥,让那几通信号弹折腾得,刚才可不大好哩!这不好说歹说,才开始吃点饭。你有事?”

朝鲁说:“事不小,我正要报老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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