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农民转变成非农民

婆小声说：三嫂，千万别对老四说我在这里，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呢？没错儿，现在的男人都不是人了。王国慧从灶屋里出来了，并掩上了灶屋的门，对老四说：没在灶屋里，我连灶膛里都用火棍捣了捣，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老四到厕所又找了一遍，说真奇怪，一个大活人，说找不见就找不见了。

依我说你不用找了，她有可能回她娘家去了。你只管睡你的，等你睡一觉醒过来，她就回来了。

这个女人，往城里跑一圈就跑野脚了，等她回来，我就把她拴在床腿上，再也不能让她出去了。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第二天早上，王国慧在小卖部碰见了四老婆，二人会心地笑了一下，王国慧问四老婆：后来老四又闹事儿了吗？

没有，他睡了一觉醒来，就乖得跟一条狗一样了，叫他干啥就干啥，叫他舔手他舔手，让他舔脚他舔脚。

别说了，恶心！我看你也学坏了！

何怀礼为王国慧和何新成办好了往矿上迁移户口的手续，带着手续回矿去了。临走时何怀礼对王国慧说，等过罢年，立了春，天气暖和一点，你和新成就可以搬到矿上去住，彻底与农村告别。

真的要走吗？王国慧问。

这还有假吗？我去镇派出所办手续的时候，等于已经把你和新成的户口迁出，从迁出的那天起，你就不再是这里的人了。

我在何赵庄已经住了十来年，一说要走，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王国慧说着，口气有些低沉，眼里也起了雾。

少跟我玩悲伤！人往高处走，鸟往高处飞，城市就是高处，现在谁不想往城里去！要不是嫁给我，你能这么快成为城里人吗？我把你带到城里，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王国慧提出了房子和宅基地问题，说他们要是搬走了，房子和宅基地怎么办？

鸟飞到哪里，就在哪里搭窝，没听说过鸟飞走时把窝、树和地一块儿带走的。

鸟是鸟，人是人，你不能老拿鸟跟人比。人是有头脑有感情的，麻雀有头脑吗，老鸹有感情吗？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一切由你全权处理。

我的意见，房子和宅基地咱们还留着，谁也不给，谁也别想占。新成他爷爷奶奶还在这里，咱们肯定还得回来看望老人。有房子在，咱们回来就有地方住。要是连房子都没有了，东瞅瞅，西望望，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就惨到家了。想想我都想哭。

又来了，又来了，你还有完没完？你就不能说让人高兴的话吗？哎，咱们要是有两个孩子就好了，一下子就可迁三个人的户口。我这次回来，不知你能不能怀上，从时间上算，好像正是好时候。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地里的麦苗发出来了，到处一片绿汪汪的。王国慧穿梭于锦绣般的麦田之间，在频繁地走亲戚。她先回了娘家，又去了姥姥家等。她是去告别的意思，也是逐家去接受祝贺的意思。她就要离开此县此乡并此村，到城里去生活，如果不向亲人们告知一下，不和亲人们告别一下，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她想到了，所有的亲人都会替她高兴，夸她命好，说她是有福之人。她还想到了，所有的亲人都会嘱咐她不要忘了老家，常回来看看。心理上一次又一次得到了满足。特别是从二姐那里得到了一些反证，证明她确实比她们过得强，她的确是一个有福之人。去二姐家，她得知二姐夫做生意赚了一笔钱，以高利贷的形式放给了别人，结果人家卷了钱就跑了，跑得无影无踪。二姐夫气得不吃不喝，唉声叹气，眼看着身体就垮了下来。二姐生了四个孩子，严重违犯了计划生育政策，乡里去人，把二姐家的牛牵走了。二姐和二姐夫既要保孩子，又舍不得牛，家里正闹得鸡飞狗跳，吱哇乱叫。王国慧还有一个妹妹，她没有去妹妹家。因妹妹比她小，按照礼仪，应该是妹妹听到消息先去看她，她再去看妹妹。听人说，妹夫外出打工去了，只有妹妹一个人在家里种地，带孩子。妹妹家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大概跟李喜莲的日子差不多吧。和二姐、妹妹相比，她家的日子要好多了。而且，她家的日子不但现在好，今后会越来越好。借来东风好扬帆，她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姐妹本是同根生，王国慧有时对自己的好运气也有质疑：王国慧呀王国慧，凭什么你的运气就这么好呢！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忧中有喜，喜中有忧，有一喜就有一忧，不会那么一帆风顺。这不，这天下午，王国慧刚从二姐家回来，刚要把家畜家禽喂一下，就见何怀山到她家里来了。对于何怀山的到来，王国慧没有了半点怀疑，她相信，她与何怀山已彻底拉开了距离，何怀山不会再对她有任何非分的想法。她猜想，何怀山一定是为何新成的事而来。

果然，何怀山说：嫂子，我跟你说点儿事，你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

何新成又怎么了？

这几天何新成上课老是迟到，昨天下午还旷了半天课。作为班里的三好学生，何新成以前表现挺好的，从来不迟到，不早退。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搞的！

王国慧一听，心往下一沉，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问何怀山：何新成没跟你请假吗，你没问他迟到、旷课的原因吗？

我问了，他不说。不管我怎样问他，他都不愿意说。我想，是不是因为你们要搬走，他有些分心呢？

这孩子，搬走不搬走，也用不着他操心，他分的是哪门子的心呢！王国慧马上想到她的责任，开始在心里谴责自己。都是因为她一高兴，这些天只顾走亲戚，就没有盯紧何新成，把何新成学习的事给放松了。要不是何怀山在跟前，她真得骂自己几句。

何怀山说：我听有的同学说，何新成在学雷锋，做好事，还要当什么无名英雄。也不知道同学的话确实不确实？

王国慧心说：我把孩子交给你了，连你都不知道孩子干什么去了，我哪里知道！她嘴上说：胡扯，做什么好事！一个学生，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学校放学了，何新成没有回来吗？

王国慧摇头，说没有。

他是不是又去做什么好事去了呢？

王国慧已经心急火燎，有些不耐烦，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去找他！她觉得身体内部有个东西膨胀了一下，一下子胀得她胸腔子里满满的，头脑里也满满的，几乎有些晕眩。她很快意识到，她在生气，她的肝也在生气。如果再把气生下去，就会波及她的胆，潜伏在胆里的石头就会跳出来作乱。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何怀山看出了王国慧的脸色不大对劲，他劝说的话跟王国慧在自己心里说的话是一样的，也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生气。何怀山还说：我希望嫂子对何新成不要批评得太厉害，更不要体罚何新成。

你放心吧。

王国慧找到何新成的一个同学问了一下，很快就在村东头的赵老虎家把何新成找到了。当王国慧找到何新成时，何新成正给赵老虎倒尿壶。何新成大概没想到妈妈会找到这里，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有些惊慌失措似的，神情呆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赵老虎，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