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精神出了毛病

滚到他脚下就成了死球。

何新成听到了杨展平说的话，第一句话，杨展平说他挺老实的。这句话可视为是杨展平对他的公开评价，这样的评价很难判断是高还是低，是好还是不好。记得妈妈也说过对老实人的看法，妈妈说人不能太老实，太老实了容易受欺负，容易吃亏。杨展平说他挺老实的，是在帮他说话呢？还是有些看不上他呢？如果说这第一句话性质不太好确定的话，第二句话的意思比较明确一些。在第二句话里，杨展平对同学们的起哄定了性质，认为同学们是在找乐子，是在逗何新成玩儿，拿何新成寻开心。关键是，杨展平在第二句话里把自己择出来了，择得居高临下，择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和同学们的逗乐子没有任何关系。杨展平话后面的潜台词何新成也品出来了，对于同学们把他和杨展平往一块儿拉，杨展平是冷静的，不认同的，甚至是反对的。杨展平有可能不认为他是班里的尖子，根本没打算掐他。至于杨展平心目中的尖子是谁，她打算掐哪一个，也许只有杨展平自己心里明白。也许所谓掐尖子是杨展平说着玩的，她只是虚晃一枪，显示一下自己的优越地位，原本就没打算掐哪一个。

如果杨展平真的有掐何新成的表示或暗示，何新成会提高警惕。他不会忘记上初中时他和周丽娟的那场初恋，因为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几乎断送了他的学业。好在周丽娟及时转走了，周丽娟的转学，等于挽救了他的学业，也挽救了他的前途。从“挽救”的意义上说，何新成对周丽娟的爱恋又加深了一层。有人说时间会淡化爱，空间会隔离爱。何新成的感觉是不会，时间越长，他对周丽娟的爱越深；空间越远，他与周丽娟的心贴得越近。周丽娟虽然转到别的学校去了，考高中也没有和他考进同一所学校，但周丽娟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还和他共同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他的目标是上大学，周丽娟的目标，也是上大学。等他们都上了大学，他一定要去找周丽娟，与周丽娟同温旧梦。

为了上大学的大目标，何新成不打算跟杨展平谈什么恋爱。他想到了，同学们之间的竞争是很厉害的，到了高中阶段，每个同学都在暗暗发力，都希望自己能跑到前面，把别人甩在后头。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好一些，构成了个别同学超越他的障碍，个别同学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计谋，把他往杨展平身边推，推动他和杨展平谈恋爱。这个计谋比较符合大多数同学的心愿，个别人的计谋就演变成了全班同学的合谋。只要他和杨展平开始谈恋爱，就等于中了个别同学的计谋。一旦中了同学的计谋，他的学习就会分心，就会落后。所以说，他要认清个别同学的阴谋诡计，排除干扰，继续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何新成不打算和杨展平谈恋爱，不等于杨展平不可爱，可以说杨展平魅力四射，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散发着动人的光彩。杨展平表演节目的时候，在同学们都毫无顾忌地关注和欣赏杨展平的时候，何新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展平的一举一动。他不仅看了杨展平的脸，和脸上丰富的表情，还看到了杨展平隆起的胸，看到了杨展平修长的双腿，看到了杨展平身体优美的曲线。杨展平的美是一种身体与艺术完美结合的美。如果只有身体的美，没有艺术的美，身体的美很可能是潜在的、沉闷的。而一旦艺术上了身，身体的美才会被挖掘出来，释放出来，形成极大的令人倾倒的美的能量。和周丽娟比较起来，何新成只注意到周丽娟的容颜，没注意过周丽娟的身体。真的，什么胸部、腰部、臀部、腿部等，他都没留意过。仿佛对身体任何部位的留意都是一种亵渎。他对周丽娟的主要印象，就是周丽娟含情脉脉的羞涩的笑容。他对周丽娟的爱是纯粹的，是精神性的。是对爱的敬畏，也是爱的启蒙。而他对杨展平的印象与对周丽娟的印象完全不同，也不能说杨展平的美对何新成的心灵所造成的冲击不具备任何精神性，只是精神性是次要的，身体性、生理性才是主要的。这肯定与他自己身体发育的阶段性互有关联，他成熟的青春的鱼儿已然在摇头摆尾，似乎时刻在准备游向大海。他朝气蓬勃的生理的毛孔已然全部打开，仿佛随时在准备接收来自异性的信息。不用说，杨展平就是一块展现在他面前的波浪起伏的大海，杨展平所散发的强烈的女性信息他不想接受都不行。

何新成的情感很快就受到了打击，这种打击是明确的，也是精确的，一点儿都不含糊。打击的力量来自杨展平。打击的方向和目标对准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何新成。当同学们迟迟不见杨展平的掐尖儿宣言付诸行动，未免有些着急，有的同学就在班里问：杨展平，听说你不是要掐何新成吗，怎么看不见一点儿动静呢？

杨展平嘁了一下说，我才不会掐他呢，我怕沾我一手奶油。

奶油？沾一手奶油？这是什么意思？不少同学都听不懂杨展平的话是什么意思，听到杨展平这样回答的何新成，一时也像被奶油糊了脑子一样有些发蒙。平日里，何新成很少看见奶油，吃奶油的机会更少。有一年他过生日，妈妈为他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据说蛋糕上面涂有一层奶油。妈妈让他把奶油尝了尝，他觉得奶油黏黏的，腻腻的，不咸也不甜，一点儿都不好吃。而他和奶油有什么关系呢，知识面宽广的杨展平为何把他和奶油相提并论呢？

尽管何新成对奶油的说法不是很理解，奶油还是成了他心目中的敏感词和关键词。只要一听有同学提及奶油二字，他不知不觉地就会竖起耳朵听。在同学们的言谈话语之中，有一天他总算听明白了，所谓奶油，是从演艺界的奶油小生来的。有的男演员，虽说长相俊美，但因性格偏柔，缺乏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就会被称为奶油小生。奶油小生简称奶油。奶油嘛，白，细，软，虽说可塑性很强，营养价值也不低，但就是不够硬气，不够霸气。何新成难免拿奶油和自己相对照，对照的结果，他不愿承认自己身上有什么奶油之气。什么奶油，滚他妈的，老子才不愿沾染什么奶油之气呢！他甚至认为，杨展平把他和奶油联系起来，是对他的贬低，对他的诬蔑。你看不起老子，老子还看不起你呢！你不就是想当一个戏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狗屁！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需要命名，不命名就籍籍无名，跟不存在差不多。但任何命名都有它的局限性，极有可能突出了一个方面，同时遮蔽了多个方面。不管是“白衣秀士”还是“黑旋风”，强调的都是一个人个性的单一性，忽略的是人性的复杂性。杨展平也许无意为何新成命名，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她的话却起到了为何新成命名的作用。随后，有的同学每提到何新成，就不叫他的本名了，都以奶油代称。爱搞笑的同学还把奶油前面加上何新成的姓，叫成何奶油，说借问奶油何处有，展平手指何奶油。

何新成不会忘记，他从何赵庄小学转到金泉矿小学上学的时候，班里一个叫华阳虎的同学就给他起了一个很难听的外号，那个外号像是一下子把他打入了另册，使他在班里备受歧视，倍感压抑。杨展平的胡说，差不多等于给他新起了一个外号，这让他十分反感、反对，在适当的时候，他必须亮明他的态度，表明他的反感和反对。

这天，有一个男同学向另一个男同学问一道数学题怎么做，被问的男同学说：你不要问我，你去问奶油。

何新成一听就恼了，他呼地站起来，眼瞪得像抵人的牛，指着那个男同学说：谁是奶油？你敢再说一句！他骂了那个男同学的妈，使用的是小时候在农村的骂法，骂得十分粗野。

那个男同学似乎也不甘示弱，说：再说一句怎么了？

你说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