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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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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麻玉华不怀孩子,也不生孩子,他们的生活一切都很正常,也很有规律。怀孩子和生孩子一闹,他们夫妻生活的规律就被打破了,就不正常了。何新成说:我忍不住怎么办呢?

麻玉华先说:忍不住也得忍。又说:你实在忍不住就弄墙窟窿去。

麻玉华的话,本是恶心和打击何新成的,何新成却当真了,误以为麻玉华为他的思维指出了一个方向,他真的转着身子往室内的墙上找去。墙是水泥墙,墙上刷的是大白,哪有什么可弄的窟窿呢?

信子,你真是个信子!信子的说法,是麻玉华老家的方言,跟疯子、傻子是同一个意思。他们既把疯子、傻子说成信子,也把信子说成疯子、傻子。相比之下,信子的说法更普遍一些。

信子,什么是信子?何新成问。

信子就是你,你就是一个信子,我早就看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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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成没有看电视,也没有复习功课,他目光呆滞,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他的眼睛像是看着灰白的电视机荧屏,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他的神情有些苦,样子像是想哭,眼里却干干的,一点儿都不湿。

王国慧中午回家,一眼就看见何新成脸上有几道血口子,每道血口子都浸着殷红的血。有一道血口子,从何新成的眼睛的上眼皮贯通到下眼皮,仿佛给何新成的眼睛贴上了红色的封条。还有一道血口子,开在何新成的鼻梁上,使何新成高高的鼻梁上像爬了一条蚯蚓。他们家没有养猫,何新成脸上的血口子不会是猫抓的。他们家也没有养狗,那些血口子也不会是狗的爪子抓的。王国慧很快得出判断,何新成脸上的血口子是麻玉华抓的。麻玉华的指甲长得很长,也很硬。王国慧曾劝麻玉华把指甲剪一剪,说生生细皮嫩肉,当妈妈的把孩子的皮划破就不好了。麻玉华没听她的,没把指甲剪去。王国慧想说,人忙长头发,人闲长指甲,她怕麻玉华听了这样的话反感,就没说出口。有一次,王国慧实在忍不住,再次劝麻玉华把指甲剪短一些。她说出的理由是,看见麻玉华的指甲那么长,别人心里会麻扎得慌。她说的是别人,其实是她自己心里的感受。她是一个勤劳的人,也是一个忙人,从不允许自己的指甲长长。指甲稍冒一点尖儿,她就赶紧把尖儿剪掉。谁的指甲长在谁手上,别人的指甲长短碍她什么事呢!不,看见别人的指甲留得太长,她的确感到心里扎得慌。也许麻玉华故意要扎她的心,麻玉华不但把指甲留得越来越长,还去街上的美甲店把指甲染成了彩色。一只手有五根手指,每根指头上都有一片指甲,她把每片指甲都染上了不同的颜色,有红色,有绿色,有黄色,有蓝色,也有紫色,可以说是五颜六色。她的指甲虽说颜色不同,留在何新成脸上的颜色却是一样的,都是红色,血色。怪不得麻玉华不愿剪掉自己的长指甲,原来她把长指甲当成了自己的武器。以前她把“武器”预备着,预备着,现在终于把“武器”使了出来。麻玉华像是狮子、豹子等猫科动物,在没有捕猎时,她并不把爪子伸出来,一旦需要捕获猎物,就把爪子派上了用场。这个麻玉华,心太狠了,下手太重了。就说何新成眼皮上下的那一道血口子吧,当是从何新成的眼珠子上划过去的,也许何新成在紧急时刻闭上了眼,不然的话,麻玉华的利爪恐怕会把何新成的眼珠子抓瞎。王国慧心疼儿子是难免的,生气也是难免的,她问:新成,你怎么了?

没事儿。何新成说。

你的脸都被抓成花瓜了,还说没事儿。是不是麻玉华抓的?她为什么抓你?

何新成烦躁起来,好像还有些恼,突然提高了调门儿说:别问了!

你是我儿子,我干吗不问!难道别人把你欺负死,我都不管不问吗!王国慧继续问:麻玉华呢,她带着生生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连你老婆和你儿子到哪里去了你都不知道,你还算个男人吗?还算是个活人吗!

麻玉华死了,行了吧?

你不要跟我说这话,她活得好好的,怎么舍得死呢!你死她都不会死!

那我去死!

什么你去死,你是想让我死。我看你就是个讨债的,你就是你妈的催命鬼,啥时候儿把你妈的命催没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王国慧是回家做午饭,保姆走了,一天三顿饭都是王国慧做。何怀礼和何新成是不会做饭,连最简单的稀饭都不会烧。麻玉华会做饭,但她不做,连厨房都不愿意进。有一天中午,王国慧故意回家晚一些,试试麻玉华做不做饭。等她回家一看,厨房里冷锅冷灶,麻玉华连口热水都没烧。生生已经八个月大了,只吃奶是不够的,有时需要喂他吃一点饭。哪怕是蒸一小碗鸡蛋羹,麻玉华都不动手,还得王国慧来蒸。除了不做饭,麻玉华还不刷碗,从来不刷碗,碗多碗少都不刷。麻玉华喂生生吃完了鸡蛋羹,就一个小碗,一只小勺,麻玉华应该随手刷出来吧?才不呢,她连一碗一勺都不刷,哗啦往洗碗池里一扔就完了。王国慧对麻玉华这样的作风很是看不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应该是干着活儿长大的,怎么就这么懒呢!按农村人的说法,这样的女人把蛋都懒掉了,还在耍懒呢!王国慧算是知道了,懒人不问出生地,城里和农村都有懒人。有的农村人懒起来比城里人还要懒。王国慧也看出来了,麻玉华是故意懒给她看的,表明麻玉华对过日子没有了心劲,对未来的日子充满悲观。同时,麻玉华是通过什么都不干的消极情绪,来发泄对这个家庭的不满,并向她这个当婆婆的提出抗议。这样的气氛,已使整个家庭充满了火药味,或者说充满了瓦斯。身在煤矿,王国慧多次听何怀礼讲过瓦斯的厉害。别看瓦斯无色,透明,看不见,摸不着,但聚集到一定浓度,它的能量是很大的。一旦遇到明火,发生爆炸,所发生的灾难就是毁灭性的。王国慧觉得,他们家的卧室里,客厅里,厨房里,卫生间,凡是有空间的地方都有瓦斯存在。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有瓦斯在探头探脑,跃跃欲试。瓦斯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它们仿佛一首诗里说的那样:给我以火,我要燃烧,我要爆炸!王国慧所要做的,就是每天“开窗通风”,以降低“瓦斯”的浓度。同时,她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火,并千方百计为麻玉华灭火,以免擦出火花,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现在做饭,王国慧不再考虑何怀礼和何新成的口味,只照着麻玉华的胃口做。麻玉华爱吃馒头,不爱吃米饭,她就蒸馒头;麻玉华爱吃黄豆芽儿,不爱吃绿豆芽儿,她就只炒黄豆芽儿;麻玉华爱吃鸡肉,不爱吃鸭肉,她就只在家里做鸡肉。王国慧做好了午饭,一遍一遍从窗口那里往楼下瞅。当瞅到麻玉华用儿童车推着生生走到了楼下,她就赶紧下楼接生生去了。

不知从哪一天起,麻玉华不再把王国慧喊妈妈,也懒于跟王国慧说话。王国慧呢,也很少喊玉华,很少跟麻玉华说话。她只跟还不会说话的生生说话。她从儿童车里抱起生生,叫着生生、生生,奶奶的宝贝孙子,奶奶好想你呀!好你个臭小子,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的腿脚可是有点儿野呀!从小腿脚就这么野,长大了不知野成什么样呢!这样说着,她一下一下亲生生的脸蛋儿,亲了左边亲右边。她这样做是给麻玉华看的。要对孩子的妈妈示好,首先要对妈妈的孩子示好。如果对孩子的妈妈示好会有一些障碍,对妈妈的孩子示好不会有什么障碍,起码不会遭到孩子的拒绝。王国慧就是通过这样的办法“开窗通风”,以缓和她和麻玉华日益紧张的关系。直到来到楼上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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