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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折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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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党人的妻子这样继续下去,就有可能破坏这些被定罪者的定位,还有可能在国家努力让他们销声匿迹时,反令公众关注他们的命运。为了阻止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上路,沙皇不允许她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同行。这次加赌注在政治上是欠考虑的,因为此举把妇女逼入了在丈夫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的公众痛苦当中。1826年10月,尼古拉一世更进一步,他明确表示,假使她们要前去,那么管理苦役犯配偶的标准法规也要强制实施。假使她们在涅尔琴斯克陪同自己的丈夫,如果没有遇到大赦、夫妻间的婚姻也没有解除,那么,只有在丈夫去世后她们才能返回俄国。56

在伊万·亚库什金向东行进时,他获准在雅罗斯拉夫尔和妻子阿纳斯塔西娅以及他们的孩子会面,他被告知尼古拉一世不允许孩子们随父亲流放。虽然阿纳斯塔西娅想要在西伯利亚陪伴丈夫,但亚库什金坚称她不应该丢下孩子,因为“母亲的照顾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家人。“当我们永远分离的时刻到来时,”他回忆,“我同妻儿告别,哭得像一个最后一件心爱玩具被人夺走的小男孩。”大约六年后,等孩子们大一些时,亚库什金会写信给阿纳斯塔西娅,让她自己一个人来西伯利亚陪他。然而等到那时,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在西伯利亚陪同丈夫的许可已经被收回了,尼古拉一世拒绝了亚库什金家的请求。57

10月下旬,正当亚库什金在雅罗斯拉夫尔不许妻子抛下年幼的孩子时,谢尔盖·沃尔孔斯基已经进入了涅尔琴斯克矿区。沃尔孔斯基不再幻想如果玛丽亚跟随他,她将经历什么。一方面他不愿意玛丽亚分担他的命运,另一方面他渴望玛丽亚陪在他的身边,这两种想法明显在撕扯着他。他给自己的妹妹写信:“我对自己的境况想得越多,就越开始认为不让亲爱的玛申卡来这里和我一起生活是我的责任。在我看来,她对我们的儿子的责任,以及我悲惨的处境,这二者都是不可逾越的障碍。”来到涅尔琴斯克仅仅一个月后,沃尔孔斯基就放弃了这些顾虑。他于1826年11月12日给他的妻子写信:


如果你来这里,你将不得不做出很多牺牲……你会失去你的地位,不得不和我们的儿子分开……我有义务向你说明我的处境多么恐怖,但是我……非常了解你坚韧的性格,因而我认为你……或许不会改变此前你在信中向我重复过的决定。我知道,只有和我在一起或者是有机会看到我,你才会感到内心平静。如果我向你保证,看到你不是我凄苦命运中唯一的慰藉,那必是谎话……58

一星期后,11月18日,沃尔孔斯基写了另一封信,信中的浪漫主义是特意用来颂扬妻子离开她的孩子的举动的。他声称,玛丽亚面对的是“与我的永久分离或者与我们的儿子的短暂分离”。之所以说短暂,是因为沃尔孔斯基内心深知,“因为精神上的折磨,我很快就会死去……玛申卡,在我走进坟墓之前,来到我身边吧!让我再看一看你,让我用灵魂中的所有情感填满你的心”!12月15日,玛丽亚给尼古拉一世写信,正式请求获准追随自己的丈夫。59

据说,尼古拉一世给十二月党人的妻子设下了一个陷阱:直到她们抵达了伊尔库茨克,他才让她们知道他打算禁止她们返回俄国欧洲部分。事实上,沙皇在12月21日答复沃尔孔斯卡娅的请愿时就已经向所有有关人士表明了这种限制:“我感到有必要重复我已经向你提出过的警告,提醒你如果过了伊尔库茨克,以后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你。你当然应该采取就你目前的处境来看最合适的做法。”玛丽亚后来跟自己的父母说她不明白这些话的含意,她这么说很有可能是想平息他们的愤怒和痛苦。至少,她是选择故意误解这道警告。尼古拉一世不希望这些妇女前往西伯利亚,所以他没有理由向她们隐瞒他不准她们回来。但是,在这些年轻的已婚女士面前设下了这样的障碍并没有成功阻止她们。沃尔孔斯卡娅完全没有退缩,她给父亲写信:“我的儿子很幸福,但我的丈夫并不幸福。我应该和我的丈夫在一起。[这就是]我的责任感。”60

我们还应把玛丽亚的决定放在19世纪初俄国的贵族家庭文化这个更广泛的背景中去理解。对母性和顾家的文学性崇拜已经于18世纪在英国和法国被广泛接受,这种崇拜影响了许多俄国母亲,但并非所有的俄国母亲。一些贵族妇女仍然忙于管理家庭和庄园,忙于改善自己的孩子在宫廷中的前途。一些贵族妇女在身体上和情感上都与其年幼的孩子疏离,这些孩子被托付给了乳母和保姆。611826年12月,在玛丽亚离开前夕,她写信给谢尔盖,说自己愿意坚持为了丈夫而离开孩子的决定,她表达了她所属的那个阶层常见的情绪:


亲爱的,现在我可以对你说,为了实现我的目标,我已经忍受了很多。但现在我将要离开,我会忘记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你,我就好像没有生命一样:只有我对我们的儿子的责任才能让我离开你,但和他分离时我不会悲伤。他的周围都是关爱,他不会感觉到母亲的缺席:我的灵魂为我们的天使而感到平静。希望以及很快就会看到你的想法鼓舞着我。似乎我从未感到如此开心。62

她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一年后,他死了。

玛丽亚痛苦的父亲确信,女儿是在沃尔孔斯基家族的影响下才决心追随她的丈夫的:“他们赞扬她的英雄主义,让她相信她是个女英雄,于是她像个白痴一样离开了。”他或许是对的,但十二月党人妻子的自愿流放是一个正在形成的伟大神话。亚历山德拉·穆拉维约娃和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于1827年新年前夕离开了莫斯科,几天后,诗人彼得·维亚泽姆斯基写信给朋友说:“在过去几天里,我看着穆拉维约娃和沃尔孔斯卡娅出发。多么动人、崇高的命运!我们必须感谢这些女性!她们为我们的历史增添了美丽的诗句。”维亚泽姆斯基是一个精明的评论者。即使十二月党人的妻子是由自己的个人动机驱使,但她们随丈夫流放西伯利亚的决定却被普遍理解为一种政治反抗行为。63

甚至在大多数十二月党人的妻子还未抵达西伯利亚之际,将她们塑造成牺牲者的活动就已经开始了。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于1826年12月前去陪伴自己的丈夫,在她离开莫斯科前夕,她的朋友和支持者聚集在当时最著名的某个文学沙龙中,普希金在这个聚会上大声朗读了他的《致西伯利亚的囚徒》:


在西伯利亚矿坑的深处,

望你们坚持着高傲的忍耐的榜样,

你们的悲痛的工作和思想的崇高志向,

决不会就那样徒然消亡。

灾难的忠实的姊妹——希望,

正在阴暗的地底潜藏,

她会唤起你们的勇气和欢乐,

大家期望的时辰不久将会光降:

爱情和友谊会穿过阴暗的牢门

来到你们的身旁,

正像我的自由的歌声

会传进你们苦役的洞窟一样。

沉重的枷锁会掉下,

黑暗的牢狱会覆亡,——

自由会在门口欢欣地迎接你们,

弟兄们会把利剑送到你们手上。64

沃尔孔斯卡娅离开莫斯科时带着这首诗。虽然普希金的这首诗在此后四十年中并未公开发表,但它在俄罗斯帝国的两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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