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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共情的力量:灾后心理援助的回忆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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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兰镇的告别信:遇难学生的班主任


沙兰镇洪灾之后的救灾活动很多专家参与。我们把专家们分成几个组,分别负责与遇难学生的直系亲属、遇难学生的同学、遇难学生的老师工作,老师又细分为班主任老师、科任老师、团队活动课的老师或体育课的老师。我被分到了遇难学生的班主任组。

我第一次见到这些老师时,他们一个个铁青着脸,面部肌肉处于痉挛状态,他们不回答问题,基本不说话,只对我们说:“我们有坚强意志,我们能化悲痛为力量。”

哀伤是需要表达的,但他们说不出来,即使说出来了也都是超理智的话。于是我们想了个办法帮助老师们表达情绪,对他们说:“你们今天有什么话想对学生说,就写下来。虽然他们不在了,但他们的形象应该还在你们脑海里。你们之前没时间跟他们说话,现在把你们想说的写下来。”

在第一现场的工作中有一个原则:一定要避免让当事人、目击惨状的人或受难者家属描述那些惨烈的细节场景,因为这会造成二次创伤。应该让他们表达相关的情绪和行动意愿,因为我们要处理的是情绪,而不是这个灾难本身。

我们让每位老师给自己故去的学生写一封告别信,这封信的内容包括:首先,你对这个学生的印象;其次,你对这个学生正面特征的赞许;再次,你想对这个学生表达你从他身上获得了哪些正面的力量;最后,跟学生道别。

一开始写,班主任们就完全投入了,有的老师写好后拿给我们的稿纸都是湿的。接着,我让老师们在小团体中宣读给学生的道别信,他们情绪隔离的那一部分就被打破了。这时我们再开始处理他们的情绪,缓解他们的紧张,处理他们不能消化的部分。在工作结束时,我们看到这些老师好像经历一次磨难后重生了。



某广播电视局的团体“空椅子”


汶川地震后,我们去四川灾区的某广播电视局时,发现他们的编导人员和主持人的心理压力是相当大的,因为他们中有的是遇难者家属,有的是一线媒体工作者,是替代性创伤的受害者。我们为他们使用了小团体“空椅子”的方法:①进行分组,直接目击惨状的一组,有替代性创伤的一组,有替代性创伤同时又有急性应激障碍的受创人员一组;②采用团体“空椅子”技术来进行操作,让他们写下故去亲人或者目击的受害者的名字,贴在空椅子上,对着空椅子来表达自己的哀思;③“打包”;④用“保险箱技术”“频道转换”等稳定化技术。这一方法的效果相当明显。



救援部队战士的EMDR:吃饭的困境


汶川地震后,从映秀替换下来的战士们没法吃饭,吃不了肉,一听到声响就有惊吓反应。我采访了一些一线战士,他们说他们不能吃米饭,因为看到米饭就会想起肢体被压了一夜的画面。他们也吃不了肉,只要是看到白肉红肉就要吐,只能吃素菜。后来炊事班只能在米饭上放点菜叶,再在一边放一些炸过的肉。他们也没法睡觉,因为闭上眼都是那些灾难性的画面。这就是替代性创伤反应,他们是替代性创伤群体。

在这样的群体面前,讲课是苍白的,我们只能用一些具体的技术。我们借助筷子,用简易的眼动脱敏再处理(EMDR)技术帮助了他们。我们让一位战士看或想象画面,让另一位战士拿筷子在其眼前按“左–右–斜上方”“左–右–斜下方”等方式移动。我们做的并不完全是专业的、规范的、标准的EMDR,只是用我们学到的其中一部分来进行干预。后来当地部队领导反映战士们的情况有很大改善,干预比讲课具有更好的效果。



受灾群众安置点情绪词书写、焚烧、掩埋


对于受灾群众的情绪表达,我们采用了一种仪式化的方法,让他们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情绪词。他们会写下一些最真切的感受,甚至一些当地土话,有的人写满了一张纸。之后我们让他们将写上了自己情绪词的纸撕碎,撕碎以后再撕碎。

可能有读者看过我的一期《心理访谈》节目,叫“我不想做暴君”,在那期节目中,我给来访者就做过这样的仪式化宣泄。他的主诉是与某一个人有仇,我给了他一个纸盒子,让他将盒子当成那个仇人撕碎,如此他的情绪得到宣泄,他感觉轻松了很多。我对受灾群众采用的情绪词书写的方法就是受那一期节目的启发。

撕碎还不够,我请安置点的负责人把撕碎的纸片放到脸盆里,在帐篷外找一个空地,让受灾群众围坐一圈观看,将碎纸焚烧,再把灰烬倒到附近的田野里掩埋。这个仪式结束后,受灾群众的表情有了很大的变化。



帐篷小学:小孩子放飞纸飞机,老师统一收集带走


我的研究生也在绵阳的帐篷小学使用了情绪词书写的方法。他们给孩子们一人发一张A4纸,让孩子们在纸上写下他们的恐惧、担忧、抑郁、哀伤等情绪,“凡是你不想要的感觉都写在这张纸上面”。因为觉得点火对孩子来说不太妥当,所以他们灵机一动做了创新,让孩子们把这些写有情绪的纸折成纸飞机,然后去操场放飞。在放飞仪式完成后,他们把这些纸飞机收集起来,告诉孩子们飞机会被他们带回北京,说“这样你们的烦恼就被我们带走啦”。



第二现场的工作


热线求助问题分类


热线求助中的问题主要有两类,50%来电询问个人与家庭方面的问题,50%询问社会方面的问题。现场求助中两类问题的比例也差不多。

很多人以为心理热线求助问题多是个人的、家庭的问题。实际上,个人与家庭方面的问题只占一半,另外一半反映的是救灾物资的分配、受灾群众安置点的管理这类社会问题。我做热线督导时,很多咨询师反馈来电求助的问题与心理无关,那么对于与心理无关的问题,心理咨询师该如何反馈呢?

举个例子,奥运志愿者的心理支持热线是为了支持和帮助奥运志愿者而设立的,但是很多志愿者打电话诉说领到的衣服尺码不对,而且又不能换。接线员问我,这好像与心理问题没什么关系吧?但我认为这些问题和心理特别有关:衣服尺码不对并不会对做志愿服务造成很大的客观影响。志愿者之所以打来电话,就是因为心理功能相关的问题。

很多危机热线来电表达的是外部现实问题,但可能会反射出他们内心世界的问题。“外部世界没有别人”,所以当来电者谈外在现实问题时,我们心里要有根弦儿。一个心理健康的人,会不会就这个问题打来电话呢?我们需要通过更多的资料收集、评估,对他做自我觉察的引导,这样才能真正帮助到他。



评估风险:急性应激危机状态严重性


评估风险特别重要。因为在灾难来临的时候,有的人在急性应激状态下,他个人内在世界的问题被诱发或者唤起了,可能进入严重的危机状态。这时我们需要评估这个人自杀、自伤和攻击他人的危险性,特别要防止恶性事件发生。

汶川地震时,有一个人一定要去最重的灾区,因为他的家人都在映秀镇,在最深的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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