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共情的力量：灾后心理援助的回忆与思考

所以他一定要冲破封锁过去。这时我们首先表达理解，然后就要使用稳定化技术。但这不仅仅是心理学工作者单打独斗的工作，还得有社工的干预，也就是说还得有人监控。



面对心理危机的应对方式


共情的态度


在心理危机的应对中，共情是万灵良药。我们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危机当事人、什么样的困难，一定要注意，我们要感同身受，设身处地地跟对方在一起。

“我正在努力地感受你……”“我感到了……”“我理解到了……”对于情绪特别偏激、激越的人而言，有人能够跟他分享那种极端的、强烈的情绪是莫大的支持，对缓解他的情绪也很有帮助。



操作的步骤：稳定情绪、改变观念、鼓励行动、提供信息


在处理危机时，有时对方的情绪特别强烈，如果你不稳定他的情绪，其他工作就无从开展，即便开展了，也难以产生效果。

面对有心理危机的个案，我们应该先稳定住他的情绪，然后改变其观念，再鼓励他积极地行动。即使他不能做出积极的、有建设性的行动，也要鼓励他回到危机发生前的状态，这也对他有帮助。此外，我们还要提供对他有帮助的信息。



对话技术


（1）倾诉倾听

我认为，让对方倾诉，我们认真耐心地、理解性地倾听很重要。这里有个很关键的点：很多受到急性创伤的来访者或者他们的家属，特别愿意反复、不厌其烦地去讲对他“最构成伤害的场面和细节”，可能是他的闪回的部分，对此我们要特别注意。

在汶川地震后，就有一些受灾群众特别反感心理辅导，说“你们来一波人我们说一遍，又来一波人我们又说一遍”。在到灾区之前，我们在机场里做了一些培训：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让当事人描述场景和细节，而是要让他们描述想法和情绪。比如，对方说：“我那天看见房子塌了，我跑出来了，我爱人没出来，我又跑回去，结果我看见他被压在里边，一条腿露在外边……”试想一下，当事人这么讲的时候，内心一定倍受创伤。他每讲一次，就再度受到一次创伤。当时有媒体居然就把这种东西都写上了，还报道了。

这时我们需要制止当事人：“你不要再说这些，我们知道，你说这些会让你很痛苦。你要讲你爱人离世以后你的想法、你的感受，而不是那天、那个时刻你看到了什么。”

汶川地震后，在德阳，有一队心理工作者说“我们没活干，哪个帐篷都拒绝我们。你们总是那么忙，给我们讲讲，怎么你们老有活干？”

我问：“你们是怎么做的？”

他说：“我们就是跟他们讲‘怎么应对困境’啊！”

“人家当然不爱听。讲这些话之前呢？”

“讲之前就是听啊，让他们说地震发生时家里怎么回事，家里人去世的经过……”

“这些用问吗？”

他说：“那我们问什么？”

我说：“问他的感受，问他的情绪。去处理他的感受和情绪，而不是问他看到了什么。”

在灾难救援里，处理心理危机的时候，处理的重点是当事人的情绪和感受，而不是我们的好奇心，或者当事人愿意讲的特别惨烈的场景。

（2）询问感受

向当事人提问时，我们要询问感受。如果当事人诉说很多细节，我们就要善意地、适时地、温柔地终止，转而询问感受。

（3）非言语鼓励

当事人在表达他的感受或情绪时，我们要做非言语的鼓励，让当事人感受到我们能理解、能感受到、能体会到……

（4）引语造句

所谓引语造句，就是引“来访者的语”，用“来访者使用过的语言”再造一个带有心理帮助意义的句子，回授给他。他会觉得这句话特别熟悉、亲切，阻抗的力量就小了，因为“这就是我说的话啊”。这个方法我用过很多次，效果特别好。

前文提到我在《心理访谈》里帮助的那个人，“我不想做暴君”里的巩先生，他说他与叔叔有仇，小时候他奶奶和他妈妈打架，叔叔向着奶奶，巩先生向着妈妈。“我是我母亲的儿子，他是他母亲的儿子，他向着我奶奶，我向着我妈妈，我们俩就打起来了。”

在我分析、修通的过程中，在他对叔叔的愤怒宣泄之后，我说：“你是你母亲的儿子，他是他母亲的儿子，你们各自捍卫自己母亲的利益，谁都没错！”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你跟你叔叔是一样的人，你孝顺，你叔叔也孝顺，只不过他孝顺的是你奶奶，你孝顺的是你妈妈。你们俩行为、品质、性格是很相近的，你们不应该对立。只不过因为你妈妈和你奶奶对立，所以导致你们俩对立。现在你妈妈和你奶奶都不在了，你们为什么还敌对？”说完这句话以后，巩先生说：“哎呀，你这么说了以后，我心里一下子豁亮多了。我这个结打开了。”当时我想：“他为什么不阻抗呢？”实际上他没法阻抗，因为这句话就是他说的。我将他的语言重新组装起来造句，他一听，“这就是我说的话，就是我的道理，我应该接受”。

我发现“引语造句”效果特别好，同时这也说明了倾听的重要性。来访者说的话，特别容易让咨询师感到缺乏信息、重复、乏味，但是咨询师一定要抓住来访者讲话的模式、关键的用词，用来访者的语言重新造句，这样做特别有帮助。

另外，咨询师还可以使用具体化技术、一般化技术、尝试性解释。在部分危机情况中，咨询师可以用使稳定化技术。



心理教育


在我们工作的最后部分，应当减少对方过度的反应，给以正常化的回应和必要的建议。例如在这次新冠肺炎疫情中，我们要为群众做相关的心理辅导，要注意看权威的信息，做好防护，坚持正常的生活规律。



一次性咨询的模式


在危机干预中，有大量的人需要帮助，但只有很少的心理工作者，我们和大多数人进行援助工作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我们要尽量在有限的时间里，给对方最大的收获。基于此，我发展了一种叫“分析体验式”的咨询，是一种比较短程高效的方法。大概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建立关系、收集资料、评估；第二阶段，分析、修通、体验；第三阶段，结束。如果大家有兴致，可以看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分析体验式心理咨询技术》。

我们在一次性咨询里的目标不是整体提升一个人的人格水平，产生整体上的、大幅度的改善，而是让这个处于危机状态或者被不良情绪笼罩的求助者先恢复到危机前的状态，帮助求助者将心理的失衡状态先恢复到平衡状态。咨询的目标应该是局限的、聚焦的。

我们要做的是建立关系、收集基本的资料、做出评估，先处理情绪，然后关注焦点问题，进行分析修通，也可以使用一些急救的技术。如果有可能，加上体验性、表达性的工作和心理教育，让求助者发现这次灾难性事件的意义与力量，加以总结，这一次咨询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