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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8月29日于晋绥军区八路军根据地军需处

我无法指出这个根据地的位置,只能说,为了来这里,我们骑马从延安穿山越岭走了250英里,附近的主要特征是黄河和长城。这里的气氛也变了。在延安,各方面都是一般的、军事的、国内的和国际的局面,而这里的生产、教育、文化、快捷的生活步调则直接同日常的战争需要同步。在这里,由民兵把守的那些没有什么特征的村庄里,散布着货垛、兵器修理车间、装备厂、撤退下来的医院、印刷当地小型报纸《抗战日报》的印刷厂。在这里也可以为以下这个问题找到答案,即:在敌后战斗的八路军到底是组织松散的游击队还是正规军。答案就是:八路军是一个高度统一的正规军,采用游击战术,与两种人民武装力量协同作战:其一是游击分队,它们虽然不是正规军,却可以遵照命令根据战术的需要从一个地方调到另一个地方;另一种是自愿组成的民兵自卫队,只在他们自己的城乡附近作战。

我们见到的一个货站设在一组石头砌成的坚固的建筑里面,几百年来,本地殷实农户就是建造这种房屋来保护自己和财产不受暴民和土匪的侵扰。

附近的兵器修理厂的原料仓库有一个院子,里面堆满了日军铁路的钢轨(军队用钢的主要来源),这些钢轨都是先截成短段,然后用骡子运送到后方来的。还有从临时占领的车站建筑中拆卸下来的成百英尺的管子和大量未爆炸的日本炮弹(八路军说日本人打的炮弹有很多是瞎弹)。大木箱里装满了中间有个方孔的中国旧时的铜币,是从习惯守旧的当地人那里收购来的,他们从清朝帝国下台就一直收藏着这些铜币。这些收藏会成为古钱币爱好者的天堂。我伸手朝里面翻了翻,发现不仅有满清各代皇帝铸造的上千种铜币,还有许多是明代、元代甚至还有1000年前统治中国的宋代的钱币。这些财宝不是用于收藏,而是用来制造弹夹。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还躺着一辆日本坦克的履带,蜷缩在那儿就像一条死蛇。

武器仓库里有许多日本武器,比我见到傲然展览在中国其他地区战利品陈列室里的还要多,其中有大炮、机关枪、步枪、弹药、催泪弹和糜烂性毒气弹的圆筒,战地收音机和电话设备,有些残破了,打坏了,有些还能使用。旧军服仓库装着成堆有污渍和破了的棉衣,镶有毛皮边的短皮大衣,八路军骑兵在冰冻的蒙古草原上穿的裤子。从这些东西上挑拣出来的许多东西,都可以做成八路军战士用得着的装备。旧棉花套洗干净了可以再装。旧布平整了做成鞋底给八路军做军鞋。旧毛皮可以把完好的部分剪下来,给骑兵缝成靴子的衬里。

在另外的仓库里,我们看到一捆捆正灰和正蓝色的布匹,多半是由部队利用当地工厂的材料自己纺染的。新的棉制服都打好包,准备在每年10月份一次发给部队。我们在途中看见一些骡子驮着棉衣,穿过山间小路,长途跋涉到各个分队的队部去。在这里还看到被俘日军军官的绶带,一个上校的飞行服和降落伞占了整整一个衣柜。这个货站制衣部门有30部缝纫机和103名工人,主要是受伤战士和老战士,他们以前都有做裁缝的经验,还有的是去年“精兵简政运动”中从战斗部队精简下来的勤务人员和非战斗人员。许多人都用传统的裁缝方式交叉着腿坐着,用针线辛勤地做着活。这家工厂是附近各村的几个工厂之一,每天可缝制200套冬装,还有许多帽子和鞋。一个有趣的特点是,为了节省金属和瓷漆,扣子是拿当地产的硬木用车床车出来的,真正中国风格的领章是瓷做的,上面刻有图文。同在延安和后方一样,战士和工人都有工会和自己的俱乐部。他们每天工作十小时,还根据部队的扫除文盲计划学习一小时。

这个小根据地在地区卫生部领导下设有7个医疗单位,目前收容1000病人。我们视察了一家收容了110名战士的医院,许多人都是仅仅三个星期前8月13日在一次战斗中负伤的,司令认为他们伤得太重,不宜于在团里治疗,农民担架队员抬了12天才把他们送来。这些战士来自天津和北平附近,他们的部队原来就驻扎在那里。他们全是农民,抗战开始后才参加八路军——许多人都在后方民兵和游击小分队中打过几个月的仗。他们说,现在打日本鬼子比以前容易多了,因为敌人最好的部队已经调走了,留守部队多半是老人和孩子,敌人士气低落,伪军也在动摇,常常投诚过来。他们还说,事情比以前容易还因为日军很大一部分力量正用以对付太平洋上的盟军。他们认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因为巴黎已经拿下了,希特勒很快就要垮台。我们问他们,既然他们说自己不大识字,是怎样知道这些消息的?他们说,每个病房的护士每天都把报纸宣读给他们听。伤员吃得好,士气高。他们都穿白色的病号服,床上都有床单——在中国其他战场,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在那里伤员穿着自己的制服睡在草上,盖着薄薄的毯子。

有个病人是饱经风霜的民兵,34岁,文盲,出身农民,他的右手在8月4日和日军作战时给炸断了,村政府下令把他抬到医院里来,走了23天。他的胳膊伤得很重,来的时候感染了,做了胳臂肘以下的截肢手术,再加上细心护理,他才得救了。问他只有一只手怎么办?他用他那口方言回答说,现在他打不了仗,也出不去,但是部队会支持他,让他学习读书写字,他还可以照样工作,这在中国也是件新事物。

医院里有个女病号,是个可爱的政治工作人员,24岁,她和另外两个姑娘组织村里老乡在敌军进攻之前撤退,突然遭到伏击,她的胳膊上部让一颗步枪子弹打坏了,她那两个朋友,一个被当场打死,另一个和她一道逃了出来,但也受了伤。她说,那几个大夫(在延安医学院受过两年的培训)答应她,她的胳膊很快就可以恢复部分活动能力,她打算在恢复后重返前线,继续干原来的工作。

这个地区有一个伤残和失明战士之家。这些战士可以受到教育,做些简单的生产劳动。除了作风正派、吃得较好,输血、简单的消毒杀菌和同样简单的外科手术之外,他们几乎也干不了什么,但是对伤员却很关心。

我们旅行一直走得很快——每天骑马在山上走30到40英里。我今天能够坐下来写这篇通讯,只是因为天下雨我们走不了。明天如果雨停了,我们就要到达晋绥军区作战司令部——那里离我们现在的地方不到5英里,其中3/4的路途是在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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