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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延安生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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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0日

现在是星期天早晨(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星期天早晨吗?),假如你在这里就会知道我们吃了多么好的一顿早饭。他们烤了非常好的纯白面做的馒头,还有鸡蛋、黄油和刚上市的西红柿和李子。从我们到这里的每一天都可以吃到质量上乘、颜色深深的纯蜂蜜,以补充食糖供应的困难,而蜂蜜在村子里到处都有。刚开始有西瓜。我希望有个老巫婆能把你带到这里来。虽然我又忙又激动,也很高兴,而突然间我又特别想你。

再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个星期天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虽然我们分别了很长时间,但有收获。我常常活灵活现地想象你就和我一起在这个房间里。

让我给你描述一下。那是一间长长的砖房,比重庆我们的房间大一些,白白的墙壁,灰色的砖地,周围挂满了地图(他们印的地图很好),木板架子床,大得足够睡两个人,还有阎锡山送给我们的绿格呢毛毯,一个又大又新、光可鉴人的书桌,就和我往常一样,上边放了一堆报纸。

从门窗望出去,是一块块菜地,中间长着高高成行的蜀葵。有一段矮泥墙,里边种的一些东西长出了墙外。一条宽宽的大路,路上人们骑着马,有些车子上套着六头骡子。一辆偶然开过来的卡车吓惊了所有的牲口,一群群山羊、绵羊从这里赶过去。往远处看,黄土山脊直插云端。低矮的山坡和山头平坦处都种了庄稼。在北边斜坡上挖了一条街的窑洞。

过路的人们经常来看我,他们都穿着灰色或蓝色制服,头上戴着从不摘下来的帽子,这是从江西游击年代保留下来的部队的习惯,因为他们随时有可能离开,假如把帽子摘下放在什么地方,很可能就丢了。这个习惯在此地非常普遍,当你有时偶然碰到一个没戴帽子的朋友,你会认不出来的。男人和女人穿着一样,像我没见过一套西装一样,我在这里还没看到一条裙子。人们通常穿的是草鞋。

人们的生活习惯既简单又随便。你经常看到进来的人不做自我介绍,因此不知道他是一个小合作社社员或是中央委员会的大人物。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并且有头脑,他们谈的事都和现实密切相关。他们爱笑、爱唱,听不到歌声是难得的。在星期日和假日,学生和老乡们有时在街上跳舞。这里纯粹是农村,假如不关上房门,鸟儿就会飞进来,院子里的鸡也会跑到房子里散步,甚至会跳到书桌上,听到喝骂声便匆匆跑开了。

客房的服务人员都是因为伤病而退下来的士兵,虽然他们大多数还年轻,但他们都经历过多次战斗。你叫他们“同志”,他们也称你“同志”。他们认为他们的工作和毛(毛主席)的工作一样重要,并且干得都不错。“小鬼”们都挺聪明,大大咧咧,穿的制服起码大三号,看上去真是妙不可言!

餐厅和接待室里有鲁艺(鲁迅艺术学校)的学生们画得很好的画。过厅里有一个收音机,可以收听各地的新闻。有大量的香烟,我们每人每天发一包。烟很有劲儿,但不难抽。有几纸箱是送龄夫人的,你可以尝尝。

白天在太阳下边挺热的,晚上凉快。延河里可以游泳,但水流较急,水也浅,泥沙多,游泳不太带劲儿,但下去泡泡,凉快凉快,还可以。人们下到河里玩,穿什么的都有,或什么都不穿,没人在乎。每当夜幕降临,河边就成了情人走廊。

周末晚上,许多学校和机关都组织舞会。女孩和男孩一样,都干活,有想法,也爱唱歌、爱玩爱闹。你可以交不少好朋友。你的小友小吴[1]在这里一定会感觉不错,只要她不神经质地皱眉头,她的幽默也就不那么苦涩了。

每人都种点菜,纺点线,织点儿布,以减轻人民的负担。小分队也出去帮老乡收庄稼。

有不少大谷仓式的房子,在里边总有戏看。现在天暖和了,有好多户外的演出和跳舞。这儿做的汽灯烧的是从延长运来的煤油,因此这里到处灯火通明。住在窑洞里的人也用好油灯,一到天黑,山头看不见了,一排排,一层层的窑洞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的明亮窗户一样。

因为开展大生产运动,前些年的困难局面有了改观,因此灯火多了,吃的穿的也增加了。

人们兴高采烈,对未来充满信心,这种生活不只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也是他们亲手创建的。你只要看一看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决不会让任何人把这个好日子从他们手里夺走。他们的劳动都和当前的需要密切相关,而他们的思想和学习都是为了未来,因为先行一步的学习很重要。

在这里人们坚持要做的就是每个人都必须懂得他在这里的作用及为了更大的目标,每个人必须懂得已经做的事和必须做的事。每个人还必须了解他们自己,承认自身的缺点及工作中的不足之处,并想方设法去克服。作风明确简单,每件事都能讲得清清楚楚并能掌握,因此做起来就简单了。模棱两可,空话连篇,特别是有些人不是为了清楚明白地表达而引经据典地用马克思、恩格斯、毛主席的话吓唬人或卖弄学问,所有这一切都会让人笑话。但这里人们对理论学习是很认真的,目的是为解决当前的问题有实际帮助。对所有理论、计划的检验方法是实践。他们对一个问题先用脑子,然后动手,动手后,再用脑子以消化吸收从书本和实践中学到的东西。广义地说,每个人在这里会比在外边其他地方好一点,因为每个人的生存条件要求他好一点。当然每个人都更愉快,更健全,虽然他们拼命干活儿,但你看到的不是紧张得不得了和疲惫不堪。

我马上寄给你几篇通讯稿。我想知道一下我所发出的通讯稿的情况,哪些被删节了,等等。如果你手头有经过新闻检查改过的稿子,给我寄来。

我要寄几篇东西,给《联合劳动新闻》等。文章越来越不好写,不是因为习惯的惰性作怪而是因为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咀嚼、消化。

注释

[1] 邱茉莉在重庆认识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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