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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控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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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这种拍子用多层牛皮制成,过去在西藏经常被用作惩罚人的工具。丹增旺措的听力非常差,耳朵边缘布满了豁口,就像是被咬过一样。

他说:“我阿妈是裁缝,她和阿爸都给贵族多仁家干活。我一出生就是奴隶,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他家没日没夜地缝东西。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件绸缎长袍给熨坏了,他就过来打我,两边的脸各打了一百下,一直打到我整个脸血肉模糊。我没能按他希望的时间回来干活,他就说我‘装病’,还把我捆到柱子上,不给吃也不给喝。还有一次线没了,我停了一会儿没有缝,他就跑过来朝我吼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闯祸。’说完就把狗放过来咬我,我的耳朵就被咬成了这样。

“多仁杀死了我阿妈。有一次,为了照顾做劳役而染病的阿爸,阿妈晚到了一会儿。多仁把她推倒在地,用一个很重的火盆砸她的头,鲜血从她的眼睛往外冒。不一会儿,阿妈就躺在那儿不动了。多仁说:‘屋里面有一具污秽的尸体。’然后,他们就把已经失去知觉的阿妈从二楼的一个窗户扔到街上,阿妈就这样惨死在那里。

“有一次,多仁叫我老婆加拉做一道他喜欢吃的菜,当时她已经怀孕六个月。她出去取柴的时候多仁说她未经允许就离开了屋子,多仁用一块脏布捂她的嘴,然后把狗放过来咬她肚子。

“多仁家养了8条狗,吃的是用酥油和糖拌的细面,他骑的马也吃得很好,我们给他干活,却从未尝过那些东西的滋味,住的是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为了填饱肚子,我们去寺庙附近捡一些扔出来的生面团吃,这些面团是祭祀中献给卓玛女神的,还有一些乌鸦经常也等在那里和我们一起抢食。

“有一次我老婆在院子里干活,小儿子跟在她身后。恰好多仁从那里经过;孩子饿了,傻乎乎地跟他要吃的。多仁把糖撒到地上的狗屎上,然后把孩子的脸摁到上面说:‘你不是要吃糖吗?让你吃!’

“后来,儿子被送到喇嘛庙当和尚。那些级别高一些的喇嘛比贵族好不了多少。如果孩子哭或者有什么事惹恼了他们,就会被绑在皮袋里吊起来,然后他们一边旋转袋子,一边用拳头打孩子。”

在喇嘛庙里,有一次孩子得到一些大喇嘛在仪式中祈福过的形似奖章的青稞面饼[4],他不知道家里为此要给庙里所有500名和尚布施茶饭。为了凑够做茶饭的钱,丹增旺措把自己仅有的一件舍不得穿的羊毛袍子当了。后来袍子被赎回来的时候已经被虫子蛀坏了。

农奴主的叛乱被平息后,丹增旺措感到非常高兴。其实他与解放军和汉族干部已经有过交往。20世纪50年代中期,他和一些裁缝被派往中央政府接待处制作传统藏式坐垫。让他们感到既高兴又吃惊的是每人每天居然能得到好几个银圆,但这些钱最终都被派他们去的封建官员拿走了。丹增旺措生气地说:“这些贵族骗了我们,也骗了坚持要给我们付工资的汉族干部。负责管理拉萨裁缝的贵族官员还借此给我们安排了额外的任务。他说:‘你们每给汉人做一个坐垫,就要给我们做五个。’让我们干活还不给我们手工费和材料钱。当时我没有按时做完,还被罚了12朵次[5](约合50元)。”

平息叛乱后实行了民主改革,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但是在“诉苦”会上,丹增旺措再也不能批斗主人多仁了,因为多仁已逃往江孜,并且死在了那里。丹增旺措和家人分到多仁的一些财产,还搬到庄园的房子里面生活。

1965年,丹增旺措和妻子在一个缝纫合作社上班,女儿在国营商贸单位工作,儿子也早就离开了喇嘛庙。他说:“过去农奴主让他吃狗屎,现在革命送他去咸阳西藏民族学院[6]上大学。”

丹增旺措继续说:“旧制度被认为是神圣的制度。但在那个制度下,我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只有无穷无尽的苦痛。有人曾经告诉我,这辈子吃的苦只能受着,这都是由于前世犯下的罪孽。过去,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现在,我知道这些都是假话,农奴主统治阶级才是我们苦难的根源。现在,西藏属于我们劳动人民!”



来自日喀则的五名受害者


在班禅喇嘛的驻锡地日喀则,我们见到了另外五位旧社会的受害者。

都达瓦,47岁,身材很瘦,但腰板挺得很直。他是奴隶身份,在次旺多吉家做仆人。次旺多吉是堪布会议厅[7]的森本或土地管理人。1955年的一天,都达瓦在院子里堆草垛,主人16岁的儿子南杰在玩枪。都达瓦对他说:“小心,枪会走火的!”南杰说:“我正想打一枪,你来给我当靶子。”话音刚落他就开了枪,子弹正好击中都达瓦的左上臂。当时被打断的胳膊仅靠一点皮连着,后来又彻底掉了下来。都达瓦说:“我把那节断肢晾干,就是要让自己和孩子们不要忘记我曾经的痛苦。”说完,他伸手从袍子里取出那节断肢放到我们面前,它已经变成黑色,并且已经干枯。

我问他是不是怪那个孩子,他说:“不,我不生小孩的气,这并不是对我的惩罚。农奴主总以为他们可以对农奴或奴隶为所欲为。”

次登,48岁,留着一撮小胡子,头发很长,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因为没有按照要求交实物差被挑断了跟腱,活动能力受限。次登原来有20头牦牛,由于受了灾,牦牛数量有所下降。因此,一连三年他没有给堪布会议厅交过牦牛。到了第三年,也就是1948年,一个官员来让他交牛,并且牛的头数是按原来20头牦牛计算的。次登不想把家里的牛全送出去,就买了些羊毛来代替,这种做法在当时也是允许的。但是,那个官员十分生气,并且诬陷他偷羊毛,叫人把他右腿的跟腱挑断了[8]。

次旺是一名农场工人,49岁,身材魁梧,脸上棱角分明,目光柔和又有耐心,讲起话来不急不慢,从容不迫。次旺曾是谿卡庄园丹成加布的农奴,他被人诬陷说偷青稞,还被骗说如果“招供”了就会从轻发落。但是问到“你把青稞藏哪儿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没有偷,他根本无法作答,主人就说他故意“隐瞒”事实,要砍掉他的右脚。次旺说:“当时全村人都被召集了起来,外面的锅里酥油已煮开,我的脚被砍下扔进了锅里。接着就宣布我的所有财产都归主人所有,我也从差巴(农奴)变成了堆穷(没有主人的人),并且被从庄园赶了出去。”当时是1953年,是西藏和平解放后的第二年,六年后才开始实行民主改革。

石朗,34岁,身材很高也很结实。他的前妻次仁卓玛个子不高,身体较差,比石朗看起来老很多。他们讲述了人民解放军来了之后,封建贵族是怎样用恐吓和欺骗的手段来控制老百姓的。当时,他是日喀则附近一座寺庙的农奴。由于天旱,夫妻俩养的羊死了40只,因为害怕罚款和鞭打,他们便逃往他处。后来听说解放军废除了封建制度[9];他们于1955年安心地回到家里。堪布会议厅的一名官员随即把全村人召集到一起,当着全村人的面砍掉次仁卓玛的右手,挖掉石朗的双眼。当时那个官员还挖苦着说:“该死的,现在让你们去找共产党。”

随后夫妻两人被强行拆散,不能再在一起生活。石朗靠给人杀牛宰羊四处漂泊才活了下来,次仁卓玛则跟着女儿在外面乞讨。

1965年,政府给他们发放了抚恤金。虽然已经不再是夫妻,两人仍然是好朋友,这一点可以从他们对彼此的温柔和体贴中清楚看出。1956年,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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